吉阆市,四月。
沿海城市的春夏交接之际,早晚的风中还带着些微凉意。
星期六傍晚,正是世界开始喧嚣的时刻,哪哪儿都是人。
戚林漪坐在一家常去的咖啡厅外场,这里生意一向很好,周六更是要客满翻台若干次,但胜在来的人素质都不错,大家都低声交谈着,伴着沉喑的大提琴声,像一场默契的合奏。
她手上哗哗哗地翻着一小迭a4打印纸——这是一份体检报告,非常详尽的那种。
而这份报告的主人此刻就坐在她对面,隔着一个桌子的距离,手上同样拿着一本体检报告,不同医院的,体检项目也没那么丰富多样,但该有的都有,包括幽门螺旋杆菌的呼气试验结果。
这一点是戚林漪着重要求要做的,上面呈现的结果显示——阴性,与她的结果一样。
不过,她是吃了一轮四联疗法的药后才从强阳转阴。但过程不重要,只看结果就行。
戚林漪仔细看完所有项目后又回到首页,目光又落在个人基本信息部分。
希让慈,26岁,身高186,体重78kg,胸围107、腰围73。
杏眸轻抬,转瞬来到对面人的脸上。
脸比身材更有看头。
戚林漪合上体检报告,神色有些凝重,但细看嘴角似乎挂着一丝苦笑:“可能会冒犯到你,但我还是忍不住想问一句。”
希让慈刚抿完一口冰美式,舌尖到食道还残留一些酸苦的味道,他微扬剑眉,因低声说话,嗓音流出像极了一旁的大提琴音效,“不要紧,你问。”
“呃……你真的不是杀猪盘来的吼?我先说明,我没钱哦,我就一穷打工的。我的腰子估计也不咋地,我天天熬夜,还容易尿频,这是不是肾虚表现来着?”
戚林漪一顿瞎说八道。
希让慈闻言先是一愣,而后轻轻笑开了。
戚林漪闭眼深吸了口气,老天,怎么有人可以五官全都长在她审美点上啊?!
最离谱的一点在于——这人不是她街上偶遇也不是朋友介绍的,这是她自己凭手气在某交友网上一个个划拉出来的……
谁敢信啊?
拜托,这种人还玩什么约炮软件,不应该身边就一堆前扑后拥的追求者吗?还是男女不限的那种。
线上刷到希让慈照片的时候,戚林漪下意识嗤笑又是一个拿网图来装点门面的,本准备直接点不感兴趣盖过去的,下手之前没忍住多看了一眼,然后……
然后她就下不去手了。
比起帅哥,戚林漪平时无论在网上还是现实都更喜欢看美女,因此她认识的男网红寥寥无几。
倒不是说她恐男厌男咋的。
她就是单纯看不得男的搔首弄姿。
说她刻板印象也好、审美僵化也行,反正看待男人,她始终坚持自己的女凝。
男人啊,不管长得再好看,只要一有心卖弄,那都瞬间自泼三斤地沟油,没法看了。
希让慈在app上只有一张照片,且照片是他拍,看起来背景应该是在山里,穿着轻便简约的黑色冲锋衣,短发清爽利落,双肩包鼓鼓囊囊的,是一个侧身回眸的姿势,脸上表情一看就是被人突然喊回头的。
眼里有疑问,但更多的是坚毅和清澈。
五官优越、男性荷尔蒙爆棚。
戚林漪盯着屏幕一分钟,暗下决心:哪怕是网图,老娘今儿也得问出来他姓甚名谁。
于是她就这么开始了和“一生要强的网图男”的交锋。
不管她是委婉询问还是打直球,对方都坚持照片就是他本人,他话里话外毫无轻佻,也没有急于自证的迫切,戚林漪能感受到的只有沉稳的恳切。
有一会儿她觉得没劲极了,干脆拿着截图去百度识图,但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嗬,这么隐蔽的网图?
很好,男人,你成功激起了我的探索欲。
本来戚林漪这波只单纯是对美色的觊觎,现下平白多了股破案的使命感。
她和对面持续推拉了两天,两人从隔着网线的互相试探,演变成了如今这样面对面查看彼此体检报告的状况。
希让慈停了笑以后,身体微微前倾,星眸在暖橘色的日落印衬下平白多了一抹潋滟之色,开口却是庄重的:“我不知道要怎么去证明自己不是个坏人,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十足认真的口吻。
戚林漪盯他三秒,认命般脊背一松,整个人在藤椅上下滑了一小截,脖子挂在椅背上,撇嘴乜他一眼:“我也不知道,就是真的太不真实了。”
谁第一次约炮就约到天菜啊。
是谁都好,反正她不敢相信这种馅饼会砸自己头上,她运气一向平平。
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来般,她谨慎地左右巡视一番,而后学着希让慈的样子,手肘抵着桌沿向他那头靠近了一些,两人之间仅有半臂距离。
希让慈闻到微凉晚风送来的淡淡香波气味,他呼吸一紧,听见对面刻意压低的声线:“诶,你不会是在搞什么隐藏摄像头吧?”
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他肖想了十几年的脸,希让慈握紧双手,竭力保持平稳的呼吸和心跳,但有些难,于是他只木然地摇了摇头,有些狼狈有些刻意地把视线转投在红霞满天的远方。
戚林漪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她仍然陷在被馅饼砸晕的余韵里回不过神来。
她穿着随意,黑色宽松印花t配一条做旧的水洗牛仔裤,要不是她规规矩矩穿了袜子还蹬了双知名品牌的老爹鞋,看起来和她平时下楼扔垃圾的样子也差不了多少。
但脸倒是清清楚楚妥妥帖帖地化了全妆的。
真的漂亮,还是那么漂亮,希让慈在心里描摹她。
你也会觉得不真实吗?我也一样啊,我向往仰望了十六年的月光,终于落在了我触手可及的眼前。
戚林漪见他似乎正在出神,便擓了一勺子自己面前的帕玛森蛋糕吃着,若有所思咀嚼了几下后,她猛然抬眼盯着希让慈,目光灼灼。
希让慈已经调整好了自己,见她目光如电朝自己袭来,也能不动如山接下,温声问她:“怎么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放下金属勺子,朝他立了根食指。
希让慈点头,“你问。”
戚林漪食指一转,指着他,快速勾了两下。
希让慈瞳孔微缩,时光在他眼里快速折迭。
十六年前她也是这副模样,朝他勾勾食指,从此他眼里便只能看得见她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掩下心里的海啸般的情潮,抿唇笑着侧过头,把耳朵朝向她。
好怕自己的心跳把她吓跑。
很快有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耳廓,这气息像长了脚生了骨,不消不散,还霸道地顺着耳朵一路爬进他心里。
谁知开口的话却瞬间把他这股晦涩心意压回了五指山下。
“你,你那个是不是,不太行啊?”听得出来这话她问得也有点尴尬,但话头却远远没停:“你现在老实说,我绝对不笑你。但到时候要是上阵出状况,我不仅会笑你,我还会骂你。”
毕竟毁了她初体验。
希让慈身形凝住片刻,哭笑不得地微微侧头看她,视线落在她嫣红唇瓣上,眼神似乎有热度,戚林漪被烫到般退回椅子里,以手做扇在腮边扇了扇,强装镇定道:“不然怎么可能你长这样还是……还是个处啊。”那个“处”字她没有发声,只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