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一刻,一个三十七八,风韵尚在的女人被人带了上来。
她一进门,便见薛万金和丽娘他们狼狈的样子,再扫一眼上首坐着的两位肃着脸的出众男子,一时惊艳,勾眼望着上方,也不知行礼。
薛万金已经忍不住跳起身,上去狠狠踢了她几脚,她吃痛倒在地上,却也不敢动弹,慌张着手脚并用,忍痛趴伏,由着薛万金施虐。
薛万金甩了她两巴掌,骂道:“去你妈的老贱屄,我给你银子,叫你好好调教她们,教她们服侍男人的本事,你倒好,给我造这些祸头引子。快说,你这些荷包里的香药都是哪里弄来的!”
陆妈妈已经吓得不轻,筛糠般跪伏着,说话像打着摆子,“这香……香药……是……是我……我从……城郊……的木头庵……”
薛万金其实知道香药的事,但不知道这药是哪里来的。现在听陆妈妈说木头庵,心想,难怪那贼尼姑经常出入自己府上。
当即手指颤颤巍巍指她,“我晓得了,是那个贼秃尼,叫……叫明心的,是不是?”
陆妈妈壮着胆子喊饶命,咬牙道:“就是她!……都怪这个死秃尼,向我推销这种下流东西……我原以为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就拿给姑娘们用了。当初,贼尼来时说得好听,只说没什么害处,很多富贵人家用了好多年也没事……”
薛万金其实和陆妈妈心照不宣,是默许她给姑娘们用些特殊的,能添情趣的香药的。这种使男女性事和谐添趣的香药,他自己也用,只是从没想过,它有一天会给自己捅下天大的篓子。
要知道,上面这位,可是是他费尽心机,最想巴结上的人!他还指着从他手上多拿些盐引呢。
这下真倒了大霉,可要了老命咯!
薛万金面上六神无主,心里却打着转地寻思,不晓得上面两位信不信这事儿与他无干呢?
如果依着谋害朝廷命官的由头查办他,抄家都是轻的,只怕自己这条老命还要搭进去。
这么一想,不由愈加害怕起来,嗦嗦发抖着跪伏下去,“这一切,全因着贼尼而起,恳请两位大人派人,立刻去木头庵捉拿那贼尼明心。”
张宗邕笑嘻嘻冲他道:“放心,贼尼定然逃不掉!薛老板,这事儿你想一推二五六,说自己不知道?那有些说不过去吧?”
薛万金死命磕头,叩得地砖咚咚见响,“小的冤枉,小的真不知道,真不晓得这几个婊子背着我干这种事。”
张宗邕勾唇一笑,“你知不知道暂且先放一边,我们一会儿再论。上次我可被这个桃娘害得不浅,薛老板准备怎么处置呢?”
薛万金想了想,冲外面道:“来人,把这几个贱妇带下去给我乱棍打死……”
张宗邕不赞成地摇头,“怎么,这是想灭口?她们已是戴罪犯妇,你薛老板可没权利弄死她们。”
薛万金脸上肥肉跳了几跳,有些尴尬地张嘴啊了一声,趴伏下去,“小人不敢,小人冤枉,还请大人明鉴。”
张宗邕气定神闲玩弄着手中的玉杯,“我下面的卫所倒是养着几个营妓的,前几天病死了两个,还剩两个老得不能看了,正好将她们送去那里充数。薛老板,这处罚你有意见没?”
薛万金连叩几个头,“发去哪里都是她们自找的,大人这样处罚就是在怜惜她们。小人是绝至不会……不敢有意见的。”
“薛老板既如此善解人意,倒是为我解了不少烦恼,我再不用为此事耗费心神了。”张宗邕冲着外面猛地一嗓子,吓得屋里几个胆小的俱变了脸色,“王百户听令。”
他今次是带了上百手下过来的,不过,人都隐在薛府外围,没漏一丝行藏。
不一会儿,着一身锁子甲的王百户进来,于堂中行礼听命。
张宗邕道,“你带人去城郊木头庵,封了那庵堂,将那里面的尼姑全部拿下,押送至州府衙门,交于他们审理。”
王百户得了令,便待出去,却听张宗邕又道:“且慢,这里三个女子,你令人带她们下去,发去你们营里,补那些营妓的缺。”
王百户领命而去,不一会儿,进来几个士卒,将三个瘫如死泥的女人拖了下去。
张宗邕摆手将屋里一众人等全部挥退,他亲自去扶起跪着的薛万金,将他拉到自己榻上。
俩人并排而坐,状甚亲密。
现在屋内就剩他们张家兄弟和薛万金了,对面戏台上的戏子们仍不知疲倦地咿咿呀呀,此时听在薛万金耳里,已是另一番凄凉光景。
张宗邕唤仁安进来侍奉,命他给三人各倒了一杯桃花浆,然后,他冲薛万金举杯,面目和煦,“今儿我们就饮桃花浆,下次再和薛老板喝酒如何?”
有门儿,下次还能一起喝酒,说明命是可以保住的,不仅能保住,还能继续攀住关系。薛万金听得稍松了口气,却又不敢完全放下,紧张得手足无措,忙不迭出声应好。
张宗正由着张宗邕处理一切,自己则置身事外冷冷看着。他虽不置一言,但是,没人能忽略他的存在,薛万金心尖儿打着颤的瞟他一眼。
张宗邕亲昵地将手臂搭在薛万金肩上,“在你府上,又是你家养的歌伎,她们拿淫药想要谋害朝廷命官,你说你全不知情,全都推给她们,你觉得这官司打到天下,谁肯信?”
薛万金满脑门子的冷汗,像似忽然来了阵暴雨,全照着他脑袋倾下来了。他举着袖子不停擦,却怎么也擦不完。
他勉强扯出个笑,无力替自己辩解,“请守府一定要信小的,小的真不知情……”
张宗邕微牵下唇,似笑非笑看着他,薛万金只觉心里直打突。
他貌似轻描淡写,“既然薛老板真不知情,那我们就公事公办,交给衙门处理便是!来人啊……”
他生得极好,但是冷下脸的样子却非常吓人。
薛万金颤抖着嗓子连连作揖,紧张到颠三倒四,“大人莫忙,我们慢慢说……有什么我们私下商量,什么都好说……只要能留得薛某一条命在,什么都好解决……私下谈便是,我们又不是不熟,什么都好说好商量,我们生意人就讲究个和气生财……守府,给薛某个情面,我们便私下商量如何?”
这人颇识时务,融通灵活,身段软得很。
张宗邕听他那意思,想要谈交易,便从胸腔震出一声笑,“行,依你的意思,薛老板,给你情面,我们便私下商量!都说生意人最懂算账了,那薛老板你来说,这笔账该如何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