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河水横亘在那道柏油马路对岸,蝉鸣侵扰着挨家挨户,穿着凉鞋的脚底黏黏糊糊的滑溜个不停,在这样一个燥热难耐的夏季,何见跟在何美玉与亲爹江百元的屁股后面,搬家挪进了那所破旧拥挤的公寓楼。
这层公寓楼住了十几层租户,电梯运转了多年,然而经常出故障,每当出故障时,墙边便会贴着电梯已停运的白纸条。
那些散发着洗发水香味儿,穿着睡衣身材丰满的邻居大婶便打电话给物业投诉,大婶嘴里大吼大叫,抗议着自己作为住户的不满,红色口红鲜艳无比。
“你们咋回事?平时没事儿停电停水就算了,还他妈不修电梯,我们租客甘愿让你们欺负是不是?”
“不好意思这位大姐,我们马上就派人去修缮,请您消消气儿。”
“你们最好说到做到,否则就等着我提菜刀住你家吃喝拉撒吧!我呸!”
在河城日复一日的生活中,何见一家搬到了这座陌生破旧的公寓楼,何见不喜欢突然搬家,也不喜欢在夏天炎热的日子把脚踩在柏油马路上烤,她觉得那样无疑等于慢性自杀。
把所有东西挪到新家时,何美玉牵着她与江予河的手,去附近大超市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何美玉说,家里需要增添一个电饭煲,一个开水壶,顺便再买点蔬菜猪肉。
夏天的白昼总是很长的,连暴晒的阳光都是那么圆滑,只有到夜晚七点钟的时候,热到人窒息的闷热触感才会随着夜风轻飘飘消失一瞬。
通往回家的那条路上,何见提着大兜小兜零食,不开心地嘟囔着:“我讨厌夏天,我宁愿和弟弟永远留在大冬天堆雪人,冻到鼻子冒泡儿,也不想要体验被蚊子咬的恶心触感。”
何美玉对于手心手背都是肉的两位孩子,一向是谁都不偏袒的,听到女儿这么讨厌这座公寓楼,她只能选择无奈叹一口气。
她明白何见讨厌的从来不是夏天,而是这栋充满陌生人的新家。
“别抱怨了,见见你要体谅爸爸妈妈,咱家里手头最近有点紧,房租只好选择最便宜的去住,你不想搬家,你爸和我更不想搬家。”
何见赌气的踢走路边石子,凭什么爸爸娶了你,连房子都没有?没车没房,现实版踏进婚姻坟墓的穷光蛋。
她以后绝对不要和穷男人结婚。
何美玉属于身材丰满的胖妈妈,在这个一家四口温暖幸福的家庭里,丈夫很疼爱她,她让他往西,他不敢往东。
她让他洗冷水澡,江百元不会说一个不字。
何见有时候对家里两位父母挺感慨,她经常听何美玉絮叨,她和江百元是相亲认识的,那年两位小情侣对爱情两个字都很羞涩,如今,何美玉二十八岁,江百元叁十岁。
她爹江百元属于斯文败类温柔男,白衬衫,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大学学历,经媒人介绍认识的何美玉,见到她第一眼,偶像剧一样的坠入爱河,连话都说得磕磕绊绊。
听她老妈何美玉说,仅见一面,她帅爹便二话不说,腼腆张脸求何美玉给他联系方式,之后的日子更是展开火热追求,掏出玫瑰花求婚。
就这样,胖妹妹与王子的人生,顺顺利利的步入了婚姻殿堂。
结婚没几个月,何美玉怀了何见,生出何见那天,一米八几大高个在医院走廊哭成了傻逼,护士过来劝他:“你老婆没死,你哭这么委屈,搞得我们以为你老婆命丧我们医院了。”
何见想起来何美玉诉说她怀孕,他爹哭得稀里哗啦的二逼表情,心里就涌现一阵暖烘烘的热潮,她想,他爸爸真的是一个好男人。
要说缺点,太穷了,没车没房,一家人的资金来源,何美玉教书育人,江百元外出务工做苦力。
何见出生两个月,江百元承担起了带孩子的责任,白天打工上班,晚上回来哄媳妇儿,顺道给孩子喂奶,觉得媳妇儿何美玉太累了,怕她抑郁,连孩子都不让她抱。
为了媳妇儿何美玉的身体健康,何见两岁这年,江予河出生,自此他再也没让她生过孩子,一儿一女,其乐融融。
他们这座城市名为河城,城里有一条穿城而过的河,林荫道路上矗立着一排排青葱的法国梧桐,闷热的夏天,听不腻的戏曲,就是在这样喧嚣的二线城市展开的。
江予河讨厌夏天吗?
他想了想,大概率是不讨厌的。
何见比江予河大了两岁,平时有事没事儿总是喜欢欺负这个八岁的弟弟,从超市回来的这天晚上,她往冰箱里积攒买回来的小布丁雪糕。
足足塞满了一整个二层冰柜。
何见特别喜欢吃小布丁雪糕,有事没事就来一支,她弟弟江予河却喜欢喝ad钙奶。
她觉得自己和江予河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比如她不喜欢吃香菜,尤其厌恶生姜的腥味儿,江予河刚好与她相反。
她拆开一瓶新买的ad钙奶,来到江予河的房间,她和江予河的房间是对门,她轻而易举就能跑到她弟房间里看漫画,写作业。
何见偷偷拿一瓶牛奶背在身后,想用这一瓶钙奶交换柯南漫画,江予河乖乖的趴在课桌上写作业,她小心翼翼地推门走进去,把这瓶钙奶贴在他脸前,引诱他。
何见挑了挑眉,哼着小曲儿去看让她苦恼的数学题,竟然是方程式。
她咳嗽了一声,威胁着问他:“弟弟,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很讨厌夏天?”
何见的目光中,善良的写着:“敢说喜欢你就死定了”几个大字。
然而,江予河向来喜欢与她对着干,他眨着一双懵懂的眼睛,问她:“夏天得罪你了吗?”
何见很讨厌江予河这双眼睛,他的眼睛生得很好看,眼尾风情,像是画了眼线,同一个妈肚子里生出来的,她是薄眼皮,内双。
还没他长得好看。
江予河视线轻飘飘落在了那瓶白绿包装的ad钙奶上,咽了咽口水。
何见咄咄逼人:“我不管,就是得罪我了,有蚊子咬我,天气还热,除非你瞎感觉不到。”
江予河趁她不备快速夺走那瓶钙奶,丢下练习题跑到床边:“蚊子可以点蚊香抹花露水,热可以开空调吹风扇,冬天穿得那么臃肿,我才不喜欢被裹成粽子。”
他刚要拿起吸管插进去喝一口,何见气鼓鼓的跑过来抢他手上的,八岁年纪的他,个头未发育不及她,力气也不及她,两个人互相推搡着,打来打去,不知怎么,何见竟然成了被反压的那个人。
江予河抓住她的双手,在她威胁的目光中,眼神往下去盯着她的嘴唇看。
她之前,亲吻过他。
他呼吸灼热的起浮,心脏狂放的跳着,他想要近点,再近点儿。
他低垂着眼睛,懵懂期待的问她:“何见,我会是你第一次亲吻的人吗?”
何见瞪着他,这小屁孩儿力气还挺大。
“不是,我之前已经和邻居家小狗亲吻过了,你就是个屁。”
她被江予河摁住双手动弹不得,骂他:“你嘴巴给我放尊重点,再叫我全名的话我再也不理你了。”
十岁何见说出来最恶毒的字眼便是这句,我再也不理你了,如羽毛一样在江予河心中挠痒痒,除了引发山盟海啸怪异情感之外,丝毫不起任何作用。
嗯,挺打情骂俏的。
江予河慢慢拉近与她的距离,与她鼻尖对鼻尖,笑道:“你是不是想要跟爸妈告状啊?姐姐,那你能拿我怎么办呢?嘴唇长我身上,你又夺不走,你说你气不气?”
在何见刻意忽略的某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