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姜瑜就被白凝风喊起来上药,说是一会儿姜瑾安过来吃饭,要是看见她受伤了还不听话,可不知道要哭天抢地多久。
苏清允也端了药过来,兄妹俩直盯着她把药喝得一滴不剩才作罢。
刚一放下碗,姜瑜满嘴的苦味,表情难看道:「行了吧,可以让姜瑾安过来了,我没什么事。」
苏清允应了她,才又问:「今日能看见多少?可有好一些?」
「今日……能看清你的表情了,挺好的。」
姜瑜说完,还认真去看了苏清允的神情,他似乎是心情不错,「嗯」了一声拿着药碗就出去了。
过没多久,果然大老远就听见急促又跌撞的脚步声,匆忙撞了进来。砰地一声,姜瑜站在原地,笑着朝眼睛明亮,神色却有点慌张的少年挥挥手。
「姐!」姜瑾安哭丧着脸大喊一声,像隻大狗一样直接扑了上来把人抱了个满怀。
姜瑜也抱他一下,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松开,后者也乖乖撒手,只是看上去委屈的紧,像是要哭了一样,「你……你……你怎么……」
「我没事,只是打了一架。」姜瑜解释。
「你怎么跟人打架不带我!」
「……」
姜瑾安义愤填膺又道:「姐,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等我吃饱了,就去找他,看我不把他打得满地找牙!看他还敢不敢欺负我姐!」
「……」
好不容易让他静下来,姜瑜坐回榻上,白凝风也搬了张凳子过来,姜瑾安四处看了看,竟是直接坐到了榻前的地上。
「姜瑾安,你坐地上干什么,脏不脏?」姜瑜送他一记眼刀,无奈地扯了他一把,「起来,去搬凳子。」
「不要,我就坐在这儿。」姜瑾安摇头,「这样离你近。」
见他坚持,姜瑜也没再说什么,只伸手掐了他的脸一下,「地上很凉,冷就起来。」
姜瑾安亮着眼睛含笑点头,可一开口,表情和语气很快又沉了下去:「姐,你还没说脖子怎么样了,还有……客栈外受的伤没好呢,到底是什么人想害你?会不会……是我娘……」
「不要总这么想,不是她。」姜瑜打断他,又叹了口气摸摸他的脑袋,「至少,这次应该不是。」
姜瑾安垂下头,心虚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声音又闷又低:「可我觉得是,又不是第一次了,我不傻。」
姜瑜无法反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沉默。
「姐,你应该叫醒我的,我可以挡在你前面,这样才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姜瑾安忽然抬眼,目光一下子很郑重,「我就不信他们连我都敢杀。」
然而话音才落,姜瑜便上手拍了他脑袋一下,脸色黑的跟铁锅一样道:「姜瑾安,你再说一遍?」
通常姜瑾安最怕她说这句话,不管是什么事,只要听见这几个字,总会乖乖改口认错。
「我说,我可以挡在你前面,我就不信他们连我都敢杀。」
这次没有改口,姜瑾安神色同样坚定。
姜瑜盯着他的眼眸看了很久,久到一旁的白凝风以为她正酝酿给姜瑾安一拳头,才忽然不合时宜地笑了。
有点苦,也确实有点高兴。
「你可以这么做。」姜瑜笑着,一字一句道,「但是我不许他们动你。」
「可……」
「没有可是,想站在我前头,等你有这个能力再说。」
姜瑾安一愣,撇了撇嘴后点头,没有再试图反驳什么,一旁的白凝风见状适时笑着补了一句:「那要赢你姐姐之前,先赢了我好吧?姜小公子总不可能连一个每天打混摸鱼的人都打不过,是吗?」
姜瑾安看她一眼,耳根莫名有些红,「我才不跟你打。」
就这么一来一回说没两句,又争了起来。
「叫姐姐。」
「不叫。」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就……不叫,不想叫。你又不是我亲姐。」
姜瑜无奈,作为亲姐只好出声打断:「姜瑾安,你安排住哪儿了?」
「哦,淮君哥安排我住延笙阁,就在你隔壁而已。」姜瑾安忙回道。
姜瑜不由好奇,多问了一句:「苏淮君?这次祭海大典都是他统筹吗?」
一旁白凝风摇了摇头解释道:「是他娘,凝海涯的兰夫人,最近几回的大小祭典都是她打点的,淮君哥只帮着处理这种小事。」
「兰夫人?」姜瑜喃喃自语。
就是那个,只知道名唤兰兮,出身一片空白,不知出自哪门哪家,甚至连姓氏都没有的凝海涯二夫人。
听说当年苏北净奉子再娶,生生气走了苏清允的娘白逸染,至今都没有再回来过,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
好吧,可能苏清允知道,但他也没必要说。
「清允哥呢?刚刚送我到门口他就急匆匆走了,是要去哪儿啊?」
姜瑾安又这么问,姜瑜也不知道,只好看向白凝风。她很快答道:「哦,这个啊,我听姑父说想藉着祭海顺便将璧淮簫正式授给他,大典后他就是明正言顺的继承人了,想必是姑父找他呢。」
姜瑜不由皱眉疑道:「授簫?璧淮不是早就在他手里了吗?居然还不是名正言顺。」
「可不呢。」白凝风转转眼珠,忽然小声道,「老实说,就在几年前……我姑父还是有把璧淮簫传给淮君大哥的意思的,毕竟他也厉害,又比表哥擅交际,想来更适合宗主的位置。」她顿了顿,声音又更低一些,「只不过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姑父一改从前摇摆不定的态度,直接就把璧淮簫给了表哥,不容任何人置喙,兰夫人对这事也一句没提。」
「啊?居然有这种事。」姜瑾安大吃一惊。
虽然心里同样讶异,可姜瑜本着尊重,没有再多问什么。
就这样,两人在她房里待了一早上,午时还留下来一起吃了东西,最后才不情不愿地被苏清允以吃药休息的名义无情赶出了秋临院。
姜瑜撑着下巴坐在桌前发呆,手里拎着杓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舀着药汁,一盏茶时间过去了,愣是一滴没入口。
送走那两个闹腾的,苏清允回来见她如此,一句话没说,转身又出去了。
姜瑜一挑眉,放下杓子。
过没多久,苏清允回来了,手里还带着一个纸包,迎着她的目光伸手递过去。
姜瑜看着他,轻眨了眨眼:「嗯?」
只见苏清允低下头,将纸包打开,里头盛着两三颗小小的酸梅,往她这里推了推。
姜瑜看着酸梅,一时间有些失神,良久才静静地伸手捻起一块,低声道:「你觉得我怕苦?」
苏清允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不苦吗?」
姜瑜一愣,忽然垂眸笑了。
「苦啊。」她笑着道,「可又不是所有苦的时候,都能有人给我酸梅的。」
苏清允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在她身前落座,神色暗了几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糖,偏爱酸的东西吗?」姜瑜漫不经心地问,苏清允则摇了摇头。于是她淡淡道:「不喜欢糖,是因为天生如此,喜欢酸的,是因为这个味道让人清醒,却又不会痛苦。」
良久,姜瑜捏着那块酸梅,仍是不喝药也不吃,最后垂下眸子一笑,放回桌上的纸包里。见苏清允望过来,她牵起唇角一笑:「你又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
少年目光微动,语调却不辨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