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二字,或许不过如此。
吴大妈盯着素描图纸看了会儿,有点犹疑:“确实是有些印象,不过我还不能确定。我隻记得十五年前有个看起来有些痴呆的男人路过我家门口,我给了他一碗水和一些食物,后来可能是经过介绍去了其他镇子……”
苗烟父亲具体怎么失踪的,谁也说不准。隐约有个传言说,早上四点多钟天还没亮,看见疑似是苗烟父亲的人和一车人起了争执。
目睹的人因为天太暗看不清,再回过神来,车子已经开走了,追也追不上。
那天一同失踪的,还有一个早上醒的早偷摸出去玩的小女孩。
过段时间,大家才听闻有团伙作案拐卖人口的新闻,但这一切都晚了,那年还不像现在一样监控遍地,找起人来实在是大海捞针。
又仔细交流询问了一番,吴大妈说得时间点都对得上。
苗烟不自觉屏息,手攥住水杯。
吴大妈道:“这件事我还得再帮你联系联系周围这几个镇子的人,目前肯定是没有……”
话讲到一半,突然被打断。超市门外响起不大不小三声敲门响,苗烟耳廓微动,这样的间隔与轻重,似乎似曾相识。
吴大妈往外看了一眼,隻从磨花玻璃里看出一立剪影,看不出是什么人,她朝苗烟快速说了句:“先等等,来客人了。”
苗烟让她先忙。
超市门口处不知交谈了些什么,对话声音模糊,接着是混杂在一起的脚步声慢慢近了,能听得出其中一道是高跟鞋声。
嗒、嗒、嗒,走得不疾不徐。
足够熟悉一个人的时候,光凭脚步声便能认出对方。
苗烟抬眼,往隔间门口看去,正巧章寻宁这时掀开帘子,那副透露着疏离的眉眼看过来,四目蓦然相对。
气氛一顿。
今天的巧合真多。
章寻宁垂下眼睛,手放下,帘子垂落,劈啪撞在一起。
从苗烟身侧路过时,目不斜视,两人不过才分开几天,却好像陌不相识。然而方才那一瞬视线不经意交织,又胶着至极,无声对峙。
家人变情人,情人变陌路人。
感情反倒是在趋于平静的表象之下愈演愈烈。
苗烟故意彻底避开视线,手握着被子,指甲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杯子,声响漫不经心,然而听者有意,隻觉如同抓痒般扣在心弦。
吴大妈看看苗烟,又看看章寻宁,饶是再外行的人,也能看出气氛不对。
吴大妈问:“你们认识?”
苗烟:“一般认识。”
章寻宁:“嗯。”
极其默契的异口同声,话落,彼此微微诧异,却并没有看向对方。
就连避讳视线交集这一点也如出一辙。
吴大妈松了口气:“那就好,既然这样,我就不多费口舌再讲一遍了,你和她说一下就好。”
听到这话,倒像是章寻宁也是为了父亲的事来的。
苗烟觉得怪异,瞥了眼章寻宁,章寻宁转过头,表情还是那长久不变的淡漠。两人眼神相撞,又触电似的分开。
“好。”苗烟道,“那联络的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吴大妈摇头:“周五那天我给你打电话就行,我等下还有点事要忙,得出门一趟。既然如此,你们两个先走吧,到时我们再见面。”
这里的主人发话了,没有理由再不走。毕竟找人的事本就麻烦,能愿意帮忙就已经很让人感激了。
同吴大妈寒暄几句,苗烟与章寻宁一起走出超市,在门口停下。
她要搬家搬的突如其来,一点儿也没给章寻宁反应的时间。
那天章寻宁没什么反应,只是停在原地没动,不知是脑袋没转过来还是怎么,就这样愣愣地看她拖行李离开。
苗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一向冷静行事、头脑清晰的章寻宁,在那个时刻越茫然、越措手不及越好。
从搬走之后,苗烟就没有再过问任何有关章宅的事情了。她忙着自己的事,晾着章寻宁在一边,两人有许多天未见。
在计划之外的偶遇让苗烟有点意外,她和章寻宁沉默并肩走了会儿,到章寻宁车前停下,两人不约而同一起靠在黑色车门上,没讲话。
苗烟心底在想,章寻宁这几天会是什么心情呢,是像肉眼看见的这样冷漠,还是只是在极力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乡间土坡小路上,蝉鸣间或响起。
热风吹来,章寻宁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含在唇里点燃了。她抽一根给苗烟,苗烟没有什么以往那样亲昵的举动,自己拿了打火机点上,没黏着人。
一口薄烟吐出,让苗烟感到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是,今天主动破冰的竟是章寻宁:“你最近过得怎样?”
这是与人分开多时后最常用的一句问候。
百搭而且挑不出错。
苗烟笑了笑,这种笑意并不轻佻,饱含礼貌与克制。越是有礼貌,就越是说明生疏。
她答:“挺好的。”
话尽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