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寻宁掌心微攥, 拧眉看苗烟这副样子。
从一开始,她不过是想下楼喝杯水, 没想会真的这么巧遇见洛玟同苗烟回家。
一打开门,隔了几米远的距离, 也闻得到那股酒精气味, 虽不难闻, 却扰人心烦。
这种心烦在看见苗烟那张醉酒后不自觉媚态的面庞时又过了一个高峰。
这句反问为什么,她们都很清楚不是真的在问字面意义上的为什么。
不是为了一句“怕你夜深回家危险”、“怕你醉酒不能独自照顾好自己”, 不是为了这种表面到不能再表面的原因。
苗烟在问更深层的缘由。
是讨厌她和别人喝醉成这幅样子产生了嫉妒的心理,还是那难以压製的情感终于翻滚起难挨的感觉?
然而,章寻宁只能抿紧唇,她怕任何一个字难以控制的从口中蹦出来。
洛玟还在场,她不能这么没有顾忌。
苗烟却是百无禁忌,她逼不出想要的回答,便懒懒一垂眸:“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留在这里住是不方便的,我父亲还在家里等我。”
又是回绝。
章寻宁发觉苗烟在给自己下套,不论自己是说还是不说,苗烟都决定了要走。
就在两人隔几米远隐秘的交锋时,洛玟正站在旁边楞楞发呆。她没看出这问题为什么要问,章寻宁又为什么不答,隻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电灯泡了?
思及至此,洛玟试探道:“那个,我先上楼了。”
话落便一溜烟跑了。
看着洛玟提着包跑路的样子,苗烟一捋长发,转身就走。
推门而出的那一刻,却感到一道身形紧跟不放。苗烟微侧头,章寻宁还是拧着眉的模样,一言不发盯住她眼眸。
章寻宁压着火气,平直吐出几个字:“夜深了,我送你。”
苗烟倒也没有拒绝,她现在学得聪明,只要是章寻宁给予的,全部照收不误。但章寻宁想试探的,却闭口不答。
章寻宁取了车来,苗烟正好不必再亲自打车,倒很方便。
两人无言上了车,苗烟昏昏倚靠在车座靠背上,章寻宁似乎一路生闷气,隻专注于开车,半个字不说。
因太过静谧,酒意不减,快要到苗烟所租住的公寓住宅时,苗烟已到了半睡半醒的程度,头往下点着。
章寻宁熄了火,没着急叫醒她,只是沉默的盯着苗烟看。
座椅上,苗烟困顿异常,似梦非梦,忽而一隻纤细素手轻轻搭上她下颌,那微凉触感如蛇,把她弄得一激灵,猛地清醒了。
她睁着醉眼望去,章寻宁不施粉黛、白净如瓷的面庞近在咫尺,近得像一个朦胧的梦。
下巴被扳过来的触感却又这么真实。
这个夜晚真的很安静。
静得没有蝉鸣声,没有雨声,没有风声,只有胸腔里的心臟跳动声,闷闷的,自己才听得到,其他人无法察觉。
她们都是如此。
半晌,章寻宁开了口,嗓音因这句话吐得艰难而微哑:“……到底为什么搬走?”
那天聚会上苗烟和章姿讲到一半便戛然而止的缘由,终究还是把章寻宁勾住了。
如果不是今晚见苗烟那副烂醉的样子,章寻宁可能也不会真的问出口。但偏偏阴差阳错,章寻宁就是撞见了。
她一直劝自己苗烟离开自己,离开章宅,减少那些和自己的纠缠,不再有那些容易被人当成把柄的绯色缠绵,就是对苗烟很好的一件事。
章寻宁为苗烟着想,极力克制着自己。
她反覆告诉自己,苗烟既然想走了,那便彻底放她走吧,想的时候只是去看看,解一下思念,也就足够了。
然而今晚章寻宁却在想,苗烟离开了自己,就是为了去过这种在无用的酒局上喝得烂醉、及时行乐的生活么?
有一个声音开始不冷静的,情绪化的冒了出来。
万般都是路,这条路未必就更好。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出现,很危险,很可怕。
但更危险的是——
夜色下,狭小车厢里,苗烟微微伸手,便按住她近在咫尺的心房,而后吐出一句极轻的话:“你自己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苗烟莞尔笑,看向她。
章寻宁喉头微动。
心口处传来掌心的温度。
同样的,苗烟也能感受到心跳节奏。
昏暗路灯下,树影婆娑,车子早已熄火,这一方小小空间内是彼此的体温与心跳。
两人探出座椅,面与面相对,侧颜轮廓背着光,浸在一片黑暗,似一纸黑色剪影,像电影般定格。
闷热雨季是潮湿的,空气也黏稠,使人想起那年逼仄房间里曾情不自禁的交换过的长吻。
那是很多、很多、很多年前了。
气氛停滞两三秒,苗烟收回手腕,转身推开车门,章寻宁感到心口一轻,温度冷却下去,掌心已然不在。
开了车门后,迅速涌进冷风。
温度的下降使人清醒,夜深的疲乏使人意识模糊。两种相左的感觉混杂在一起,章寻宁默然地想,方才是苗烟的醉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