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很美好,虽然父母还是有些忙,但父亲开始过问她的成绩,母亲热衷为她置备各种行头,哪怕家里请上了阿姨,母亲也会记得她最爱吃的菜。
然后,日子淌着,一个七年过去。妹妹被接了回来。她穿着灰扑扑的衣裳,扎着紧绷的马尾,神色冷漠。介绍属于自己的名字——褚红云。
这对一个女孩儿来说,实在算不得美名,母亲提议要改,被褚红云冷硬拒绝。
十四岁的褚湘不喜欢褚红云。
她性格实在糟糕,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张口便要东西,褚湘每天都能听到她提要求。
褚湘忘了七岁时有多盼望妹妹的出生,她现在只觉得烦躁。
好在父亲和她是一头的。
不惯着那臭脾气!父亲皱着眉,声若雷霆。而此后褚红云与他的关系,也因为这句话越发糟糕。
直到爷爷被送进icu那天,褚红云发了疯似的敲褚湘的门。
“给褚宏业打电话,给爸爸打电话——快——快啊!”
声音稚嫩,急起来的尖叫称得上刺耳。褚湘吓坏了,一句话没问就打了过去,没有人接。
然后褚红云狂跑下楼。褚湘也跟着慌起来。
不知道褚红云不知道跑了多久,去了哪里,只看见她回来时蓬头垢面,面如死水。
爷爷还是去世了。她从父亲嘴里知道这个消息。
那是褚湘第二次看见父亲流泪,他凌晨坐在空无一人的客厅,捂着脸没有任何声音,肩膀抖得像乱弦。
在那一刻,褚湘忽然记起七岁前孤零零的自己,记起七岁后,父母从未去看过褚红云。
母亲曾对父亲宽慰:“你做到了,很成功,不是他口中的那种人。”
她才逐渐明白,她的七年,妹妹的七年,都出自同一个执念。姐妹俩的境遇,不过命运恶作剧般的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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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讪
“发什么呆?”褚红云不知何时进的茶室,带进一室的冷空气。
褚湘收回注意力:“怎么不关门。”
褚红云:“太闷了,透透气。”
褚湘问她结果:“滕先生答应你了?”
褚红云淡然地端起茶杯,嘴唇碰到稍凉的汤水,倒掉。
“没有。再重新泡壶美人娇,滋味淡了。”
褚湘见她还有余力指使,不觉好笑:“你倒不慌。”
每间茶室只用锡纸罐储存了一两干茶,能供客人喝一天,但褚红云嘴挑,甘甜的白茶她需得泡浓到泛些苦气才喝,因此紫砂壶里茶大半水小半。一两干茶,她们小半天就能喝完。
锡纸罐里快见底了。褚湘正欲拉铃喊人,褚红云阻止她。
“算了,我等会就走。”
褚湘温温柔柔地白她一眼:“你走了我不喝吗,好妹妹。”
褚红云:“剩下的不够你喝吗。”
褚湘看她一眼,轻笑着放下手:“也是,我喝得淡。”话音拐个弯,调侃:“可惜,合作的事,我可说不上什么话哦。”
褚红云慢悠悠将烧开的水壶提起来,手腕缓转,源高长流入水进洞,沸水打在干茶上的摩擦声低沉连绵,热雾在她面前氤氲。
“谁要你说话了。”她不紧不慢开口。
褚湘顿了片刻,在脑中计较,问:“难道找你老师帮忙?关系不见得亲厚吧。”
褚红云颔首:“当然,荣老师和我的关系,只是不负责任的班主任和不守规矩的散漫生。”
“那——?”
“是他的妻子。她今年六十七岁,患有严重的风湿,各方面都很需要人照顾,但她不喜欢聘请来照顾的护工,每一个都不喜欢。”
“为什么?”
“因为她们很费钱。”褚红云起身,把茶室的门关上。
“南河虽然不算寸土寸金,也能勉强够上二线,一个负责起居的护工,一月费用就高达一万,节省了半辈子的老太太哪里舍得花这种钱。”
“护工都是被她气走的,一年换了十三个。”
褚湘:“全在试用期之内辞的?”
褚红云坐回来,匿笑:“是。”
“真行。”
褚湘又道:“这跟你的合作有什么关系?”
褚红云:“荣茗得亲自照顾他的妻子,所以将她带来住进学校的公寓,连平时的研究也都在家中进行。妻子和班主任的事一起卷过来,他太忙了,后续肯定会减少和山高水苑的合作,这种情况是最适合自荐,以及——我不认为滕嘉木会信任其他老师,这么多年只有荣茗。”
褚湘又道:“就算不是其他老师,怎么就一定是你?”
“不一定是我,起码现在肯定不是我,但我有时间磨诚意。荣茗手底下有项目,就算退休也是几年后的事情,我不过早做打算。”
的确——褚湘回忆她的所作所为,的确是早做打算。大学早早选好,资料早早查好,对策也游刃有余,都不知道要说她什么好。
遂挑起别人的刺:“那你老师还硬接班主任的活,多不负责。”
褚红云说:“班主任听着威风,上下两头受欺负,荣茗来当正合适,年轻的老师不好找。年轻的学生一抓一大把,不大不小的事只随便找个人负责。”她想到什么,笑了笑,“所以有些人当个假官,握的是实权,倒也能真耍耍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