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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1 / 1)

至少,要离开这里。

……

他答应过会带她走。

……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

他记不清了。

他只看到了血,很多很多的血。

她抱着他,就像他还是一只小猫那样,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的血把他的毛皮都浸透了,这让他找到了比她的眼泪更讨厌的东西——他过去怎么就没有发现呢?她的血才是他最讨厌的东西,又湿又黏,还很腥臭,比眼泪更咸,还会让他痛。

明明整个破开了的人是她,他为什么会觉得痛?

该痛的人却没有哭,真奇怪,她明明那么容易哭,这种时候,她却没有哭。

她在对他笑。

“你快逃吧。”她对他说,“再也不要回来了。”

然后,他便被抛出了那里。

远远地,远远地,抛到了再也看不到那个宅子的地方。

……

她肯定会哭。

他知道。

她会一个人在那里哭。

他知道。

他们约好了要一起走的,所以他一定要回去,无论如何都要回去。

他必须带她走。

这是他答应过她的。

他没有做到。

这一次,这一次他一定要做到。

……

她在哪?

她在哪?

她在哪?

他找不到她,怎么找也找不到她。

要快一点找到她才行,在他还能动的时候,在他还记得自己要找谁的时候。

……

说起来,他为什么会在这儿来着?

“你怎么跑到这里了?”

一双手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云一样柔软的衣袖包住他,带着温暖的香气。真奇怪,他明明应该已经闻惯了这香气, 此刻却又觉得陌生。

像是很久都没有再闻到了, 只觉得怀念, 几乎让他感到酸楚。

“金玉奴, 小坏蛋,小讨厌鬼。”小姐搂着他, 亲昵地掐着他的脸, “跑得这么远, 让我好找,你说,你是不是讨厌鬼?”

你才是讨厌鬼。

他哈了她一下。

让我找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我都要跑不动了。

但是——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爪子尖收了回去, 用肉垫拍了拍她的脸。

——你找到我了, 那就算了。

“我们走吧。”

小姐抱着他,笑眯眯地把脸贴在他身上, 蹭了蹭柔软的皮毛。

好像很多年前, 她答应同他一起走的时候那样。

猫咪轻快地从小姐的怀里跳下来, 不知为何,原本压着他的疲惫与痛苦都消失了。他只觉得很轻松,浑身都有了力气。他在她的脚边绕了一圈, 骄傲地冲她抬了抬尾巴。

“山的那边还是山,但是听说一路朝着东边就可以看到海了。”

他回过头, 对她撒娇一样喵了一声。

“无论天涯海角,我们一起去吧。”

他们一起走, 不管哪里都去得了。

猫与女子走出高高的门槛,将这座大宅抛在身后。

猫抬起头,发觉天渐渐亮起来了。

……

夜色沉沉。

白飞鸿走到猫妖身边,抬手抚上它斑驳的皮毛。

“那是什么曲子?”她问。

“清平调。”花非花放下碧玉箫,答道,“听到的话会梦到最想要的东西。”

“但愿是一个好梦。”

白飞鸿将猫妖从地上抱起来,轻声道。

猫妖蜷缩着,看起来倒像是陷入了安宁的长眠,只有毫无起伏的胸腔,才说明了这份安详的真相。

这样看,它倒是一只很瘦小的断尾猫。

让人很难想象,它是怎么拼着一口气闯进了这里,又是怎么在这个大宅里寻找着一个人。

但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不在这里,也不在任何地方。

于猫妖而言,它也许只是因为伤势太重短暂地昏迷了一下,但于这人世来说,却已是那样多年。

它甚至不知道已经过了那样多年。

所以它才会来。一遍又一遍地寻找,怎么找也找不到。

它怎么可能找得到?

它要找的人,早已在地底化作枯骨。连同那段往事一起烟消云散。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外衣沾了猫妖的血,白飞鸿干脆脱下来,裹住猫妖,挡住它枯瘦身躯上的累累伤疤,只余下一颗头颅——忽略掉面上的血污的话,那倒是一只很美丽的猫。

残留的温度一点一点在她的臂弯里冷了下去,白飞鸿抱着猫,走到花非花身边,轻轻将猫递了过去。

“你抱着就好。”

花非花一笑,袖手站在一旁,全然没有接过来的意思——即使他们都知道,按理来说,这应当是花非花的父亲。

但是,连彼此的存在都不知晓的父子——他们甚至连一天都不曾相处过——真的可以称之为“父子”吗?

白飞鸿也不知道。她只是收回手,静静地抱着猫妖的尸体。

即使如此,有一件事她还是要尊重花非花的意见。

“你觉得我们把它埋在哪儿好?”她问道。

“随便哪儿都行,只要不是这个宅子里——他不会愿意被埋在这儿的。”花非花看了猫妖的尸体一眼,又道,“回头把他交给花大,让花大处理吧。花家的丧事都是他办的,他应该知道怎么办更好。”

白飞鸿微微颔首。

“也好。”她摸了摸猫的头,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我倒不知道你的箫吹得还不错。”

她只记得当年他高歌一曲差点把她送入地府。

那振聋发聩……啊不,摄人心魂的歌声,时至今日也不时在她的噩梦中响起,每次都能让她当场惊醒。

花非花又是一笑,带着些许狡黠的意味。

“不然怎么对得起我师父掉的头发。”他冲她眨了眨眼。

白飞鸿严肃纠正道:“龙不会掉头发。”

“玩笑而已,干嘛那么严肃?”

花非花一边抱怨着,一边侧过身,看向院落之外。外界的声音渐渐传到了这里,不再是冰封一样的寂静。

“结界破了。”他说道。

大妖死去,结界自然也破碎了。

白飞鸿同他一起走在来时路上,庭院中,夜风再度吹拂起来,摇动屋檐下的灯笼,将这光影也摇碎了,乌桕树投下黑魆魆的影子,如同鬼魅。

而在这阴霾之中,花非花自顾自地走着,烛火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白飞鸿注视着他的背影,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花老爷为什么会怕猫?”她一直都觉得很困惑,“既然他将猫妖困在地牢里日夜折磨,又怎么会一听到猫叫就瑟瑟发抖。”

“人是很有趣的。”花非花意味深长道,“有的人就是那样,明明是自己做了坏事,却总觉得自己才是受害的人。全是旁人逼他的,他是在做好事,不能理解他的人才是罪无可恕。”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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