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秦氏院里的小丫鬟请他去用早膳,徐怀安不假思索地应了,适逢两个庶妹也在正房里说笑,遥遥地瞧见徐怀安身影,便笑道:“大哥哥来了。”
秦氏正与几个心腹嬷嬷谈论昨日镇国公府的闹剧,骤然瞧见徐怀安的身影,讶异着笑道:“今日你倒愿意来娘这儿用早膳。”
嬷嬷们都知晓徐怀安性子端方笃正,不爱听她们这些妇人在背后嚼别人的舌根,便悻悻然地住了嘴,只在一旁替徐怀安步菜。
徐怀安却只用了两口胭脂鹅脯,便抬起明眸瞥了眼秦氏,再游移到嬷嬷们身上。
她们含笑注视着他,都默契地不再谈论镇国公府的那点糟心事。
徐怀安顿了顿,还是开口问道:“方才,娘与嬷嬷们在说什么?”
秦氏这才道:“方才娘与嬷嬷们说,邹氏做事不体面。堂堂一个国公夫人竟被个商户出身的女子拿捏成了那般模样,听说过两日,那个莲娘便要入镇国公府为妾了。”
话音甫落,徐怀安便重重地搁下了手边的筷箸,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正屋里显得无比响亮。
秦氏一愣,打量了徐怀安一眼后,又道:“这莲娘早不闹晚不闹,偏偏要在湛哥儿和苏氏成婚当日闹,只怕是早有倚仗。”
这时嬷嬷也插话道:“听镇国公府的仆妇说,那莲娘好似有了许二爷的孩子。可怜了那位新夫人,才进门就遇上这样棘手的人物。”
徐怀安面沉似水,秦氏与嬷嬷们你一言我一句地感慨叹息着,堆出了千斤重般的愧怍,恰恰压在徐怀安的心口处。
他无心再用早膳,辞别了秦氏与庶妹们,便起身出了梁国公府。
昨日许湛忙碌到了天明时分才回了松云苑。
新房内的苏婉宁已更衣睡下,梨花木桌上摆着的龙凤花烛晃出朦朦胧胧的光影来,烛火飘到帘帐处,勾勒出榻上女子清丽婀娜的身段来。
白日他曾细细地端详过自己的妻,的确担得起媒人那一句姿色明艳、端庄大方。
这桩婚事,他很满意。
许湛饮了许多酒,又挨了一场骂,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今夜本是他与苏氏的洞房花烛夜,却被莲娘闹腾的无法安歇。
可他又忍不下心来苛责莲娘,毕竟是他哄骗了她在先。莲娘一个弱女子又怀了他的孩子,若不是对他情根深种、无法自拔,如何能在镇国公府门前以死相逼?
好在爹娘顾忌镇国公府的脸面,又瞧在莲娘肚子里孩子的份儿,许了她一个姨娘的位份,往后只要苏氏贤惠大度,他便不愁没有补偿莲娘的时候。
想着想着,许湛便躺在临窗大炕上熟睡了起来。
天明时分,苏婉宁率先起身。从前伺候许湛的三个大丫鬟已进门向主母请了安,三个丫鬟里宝月与宝雪恭顺又周正,唯独宝欣掀着眼皮娇滴滴地说:“夫人和爷昨日睡的可好?”
嘴里问的是许湛与苏婉宁两个人,那含情脉脉的杏眸却只落在榻边的许湛身上。
“劳你关心,昨日我与夫君一切都好。”苏婉宁淡然一笑,给三个大丫鬟一人赏赐了一支金钗。
丫鬟们恭敬地应了。
许湛迷迷蒙蒙地起身后,瞧见的便是他的妻子苏氏与丫鬟们和乐融融的景象。他自认风流,当初在一众贵女里挑中了苏氏为妻,便是因苏氏贤惠又端庄。
家和方能万事兴,他可不愿娶个度量狭小、爱拈酸吃醋的女子进门。
“昨日你辛苦了,爹娘都不是严苛的人,等咱们用了早膳后再去给长辈们敬茶请安。”许湛柔声对苏婉宁笑了笑。
苏婉宁不过莞尔一笑:“这都是妾身的分内之事。”
平素许湛梳洗换衣都由宝欣来伺候,若是新夫人乖觉,便该抢上前去服侍自己的夫君,可不知为何,苏婉宁却只是端坐在团凳之上,没有半点要动作的意思。
宝欣来得正好,顷刻间便已扭着腰肢凑到了许湛跟前,一边含情脉脉地给许湛抛媚眼,一边捏着嗓子说:“昨日爷喝了这么多酒,今早可觉得头疼?奴婢一会儿去小厨房里讨了醒酒汤来,爷好歹要喝上几口才是。”
这一番话既向着许湛献了宝,又暗戳戳地挤兑了苏婉宁。一个丫鬟尚且能心细如发地记挂着许湛,她这个正经夫人怎么倒没了声息?
“不必了。”许湛撂下这话后,便让宝月和宝雪去问苏婉宁的忌口,尽快去提了早膳的食盒来。
夫妻二人在梨花木桌旁对坐无言,一个信奉着食不言寝不语,一个则思忖着该如何弥补莲娘。
宝月与宝雪不敢上前伺候,宝欣却团团围围地凑在许湛跟前,说的都是昨日婚宴上的热闹。
其间,丹蔻和月牙几度给了苏婉宁眸光示意,想让她拿出些主母该有的威严来,多少也要呵斥宝欣几句。可转念想到她们如今还未曾摸透许湛的性子,自是不好贸然行进。
用完早膳后,苏婉宁便在丫鬟们的帮扶下换上了一身茜红色的百蝶纹罗衫裙,与许湛一同赶去了镇国公与邹氏所在的兰苑之中。
镇国公与邹氏经由了一夜的争吵,正是疲惫不堪的时候。邹氏如此刻薄刁钻的人,都没气力去给苏婉宁这个新媳妇下马威。
敬茶之后,邹氏便说了一番祈愿苏婉宁早日为长房开枝散叶的祝语,并将一套早已备好的红玛瑙头面赠予她做见面礼。
镇国公则递给了苏婉宁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二房与三房的叔伯婶娘们各有厚礼,许老太太因身子不济的缘故之让苏婉宁在屋外磕了个头,赠了她一座多子多福的石榴纹样插屏。
拜见好了长辈们,苏婉宁与许湛一同立在抄手游廊上,往左走是松云苑,往右走则是苏婉宁还未踏足过的内院。
许湛瞥一眼身旁娇美的妻,与她说:“我有几个密友要来府上用晚膳,你且记得让小厨房的厨娘们不要放茱萸和生姜。还有慎之最爱吃鸡髓笋,这道菜耗时耗力,且要用心制作才能入口。”
这便是要让苏婉宁操持晚膳的意思。
苏婉宁并非不懂庖厨之人,闻言便柔顺地点了点头,自走回松云苑去料理晚膳。
昨日婚宴上闹出了太多乱子,许湛倒没有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妻子,只觉得密友们为他耗心耗力,着实是可怜可叹,所以便下帖子将徐怀安以及英一武都请来了镇国公府。
早先便听闻苏婉宁贤淑又柔和端方,非但是琴棋书样样精通,连庖厨一事也得心应手。
许湛望着远去的娉婷身影,赞了一句:“甚好。”
第4章 相遇
苏婉宁既应承下了操办晚膳一事,便先去松云苑内的小厨房环视了一圈,厨娘们个个恭敬又得体地垂首立在一侧,静候着苏婉宁的吩咐。
邹氏膝下共有三子,长子与幼子是姨娘所出的庶子,只有二子许湛是她挣命般生下来的亲生儿子。
许湛在吃食上十分挑剔,邹氏便花重金去娘家承恩侯府请来了几个技艺精湛的厨娘,这些厨娘曾在御膳房伺候过御膳,手艺非民间大厨可比。
“世子爷的意思是,一会儿要请几个密友来用晚膳。我才嫁来,不知晓公府里的规矩和份例,还要各位嬷嬷们指点我一二才是。”苏婉宁谦和地笑道。
厨娘们尚未摸透新夫人的脾性,可瞧着苏婉宁说话时端和又文雅的面貌,一颦一笑间还漾着令人如沐春风的柔意,捏在一处的心不由地一松。
“夫人客气了,这本就是奴婢们的分内之事。”
其中总管小厨房的罗厨娘已去隔间里翻出了旧日里许湛宴请好友时记下的菜谱,一板一眼地念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