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烧的热热的辣椒水,一把削铁如泥的伤口,等割开了张进胸膛处的一块好肉之后,再浇上滚烫的辣椒水,足以让张进痛不欲生。
徐怀安的鹤影孤立在黑漆漆的暗室之中,耳畔回荡着张进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惨痛声越是清晰,徐怀安的心也随之往下坠落。
君子的外衣被人撕碎,如今他满心满眼装着的只有想为苏婉宁出恶气的心思。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便索性不管不顾,只凭着自己的心意处事。
“我明白你也是奉命行事。所以我本不想取你的性命,可你若是迟迟不肯说出幕后凶手来。”徐怀安面如冠玉的脸庞里陡然露出几分肃杀之意。
他是真的对张进动了杀心。平日连对奴仆小厮耐心十足,对街边乞儿都温和有礼的徐怀安,张张口却要夺了张进的性命。
“佛口蛇心。”张进忍着胸膛间的剧痛,咒骂了一句:“都说你这梁国公府家的世子是仁善有德的君子,都是狗屁。”
面对徐怀安的严刑逼供,他迟迟不肯透露出玉华公主的一字半句,是因他的妻儿老小亲族性命都攥在公主手里。
他虽是个混不吝,却不愿为了自己的事拖累了家人。
徐怀安笔挺地立在张进跟前,纤薄的修长玉指把玩着手里的匕首,经了短暂的犹豫之后,他便丢开了那泛着银辉的匕首。
“将他捆去刑部。”暗室里漆黑一片,徐怀安终是不愿在此间空耗功夫,也不愿脏了自己的手。
张进的咒骂声仍是不绝于耳,左不过是在说徐怀安多管闲事、或是不配君子之名。后来许是痛意上涌的缘故,从嘴里冒出来的话愈发不堪。
永芦听得气恼不已,瞧着是要上前去抽打几下张进的样子。
徐怀安却淡声制止了他:“不必。”
主仆两人从暗室里往明阔阔的书房走去,随着一缕缕光亮的暖色笼入徐怀安的身躯时,他也终于扯动了嘴角,勾出一抹缥缈的笑意来。
“他说的没错,我不是君子。”
为君子者如何能肖想友人之妻?他既明了自己在意着苏氏、心疼着苏氏、甚至奢想着让她为自己的妻。
起了这般卑劣的心思,他就不可能是君子。
秦氏悄然地走进了暗室,瞧见了那呈在桌案上的逼供刑具,和叩在刑架上半死不活的张进。
暗室里本是徐怀安静修读书之地,如今却沾染上了这浓厚的血腥之气。
秦氏心里既震颤又失望,立在暗室里愣了许久的神,方才哽咽着与身旁的心腹嬷嬷们说:“你们可曾见过慎之为了个女子如此心事?”
嬷嬷起初嘴角还扬着笑,很是不明白为何秦氏如此震怒?
陆小姐在安平王府里出了不测,世子爷为此而露出几分雷霆震怒来,也在情理之中。
“世子爷在意陆小姐也是人之常情。他们险些就成了一世夫妻,世子爷为此恼怒而发落了这可疑的毛贼也不算什么大事。”嬷嬷如此安慰着秦氏。
秦氏的脸色愈发灰败。若如嬷嬷所说一般,徐怀安是为了陆梦嫣而一反常态到如此地步,她心里自然不会如此失望。
可徐怀安分明是为了苏氏,许湛明媒正娶的妻子苏氏,才疯癫颠地到了此等境地。
秦氏再难抵御心间的哀伤,一时想到梁国公府百年的威势名声,儿子前路坦荡的未来,仿佛都要随着这难以言喻的私情而化为乌有了。
“他……他这是……大逆不道啊。”说完这一番话后,秦氏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苏婉宁悠悠转醒时,苏老太太与宗氏正守在她的床榻旁,她睁眼觑见熟悉的莲花纹床帐,恍惚间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
宗氏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女儿身上,骤然瞧见她睫羽攒动了一息,便欣喜着出声道:“宁宁醒了。”
苏老太太也红着眼去瞧床榻上的苏婉宁,担忧的话语声尚未出口,方才醒转的苏礼便跌跌撞撞地冲到了流云阁门前。
他跪在庭院中央,声声凄厉地哭诉着:“长姐不要为了礼儿伤了自己。”
苏婉宁缓了许久的神,才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安平王府。昏迷前的记忆撞入她的脑袋,她猛然忆起胞弟与陆梦嫣在火海里缠抱在一起的景象。
她自己嫁去镇国公府后日子过的一团乱麻。与夫君许湛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只靠着持正稳重的心绪磨着自己的性子。
若要说句难听的话,她如今在镇国公府的日子和行尸走肉也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是她能喘息,而死尸不能罢了。
弟弟苏礼是鲜衣怒马、处处透着勃勃生机的少年郎,如此年岁,正该是寻个合心意的闺秀成家立业的时候。
苏婉宁伤心到几近昏厥,对胞弟的愧疚已然遍布了整个心池。
苏老太太最了解嫡孙女的品性,当下便温声劝解她道:“陆中丞家的小姐品貌德行都尚佳,这事是我们安平王府占了便宜。”
宗氏笑盈盈地端来了一盏温温热热的燕窝,笑着与苏婉宁:“如今你什么都不要管,只顾着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了。”
周围的丫鬟和婆子们都冲着苏婉宁柔意一笑,尤其是苏老太太与宗氏,更是笑得眉眼弯弯盈盈如天上月一般。
女子成婚有了子嗣方才算是在夫家站稳了脚跟,苏婉宁在镇国公府过的艰难,如今被太医诊出了有孕,自然是件好事。
苏婉宁怔惘般地抬起头,仿佛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烁得未曾回过神来。
苏老太太隔着雕窗瞧了眼跪在庭院里的苏礼,心里知晓孙子早已有了中意的闺秀,那闺秀是五品小官家的庶女,出身虽低微了一些,可却是个知书达理、端庄懂事的好女孩儿。
人生在世讲究缘法,礼哥儿与那闺秀之间却了点缘分。
“把二爷扶起来吧,等明日他身子养好些,咱们便该去陆中丞家提亲了。”
苏婉宁默然无语,因祖母与娘亲都为了她有孕一事而万般高兴,连带着她心里对这孩子也生出了几分期盼来。
兴许有了孩子以后,许湛便能收一收那风流的性子。
只是她已对许湛抱过太多次期望,回回都只能得到些失望。
她已不敢再去奢求。
“这事是孙女的错。孙女也知晓礼哥儿不想娶陆家小姐,只是……”苏婉宁心里又委屈又难过,一时便眨动着那双雾蒙蒙的明眸道。
她一落泪,宗氏的心就仿佛被人用匕首割过一般疼痛难忍,立时也哀哀戚戚地说:“哪里有这么多想娶不想娶,礼哥儿是个懂事的孩子,王家的雯姑娘也是通情达理的孩子,她们这一世少了点缘分,只盼着来世能修成正果。”
苏礼正巧被婆子们扶着走向流云阁的正屋,骤然听得母亲的话语,心里甚是悲怆。
可他想到长姐心里的苦楚,便又只能将这悲怆压下来,改换着一副喜气洋洋的面容,撩开帘子,走进流云阁的内寝。
“长姐安心养胎,等过些时日弟弟大婚时,你得带着小外甥来与我贺喜才是。”苏礼笑着凑到了苏婉宁跟前,满脸揣着笑道。
苏婉宁托着病容朝他招了招手,苏礼便走到了苏婉宁的床榻边,如幼时那般承欢在长姐的膝下。
“是长姐的错。”苏婉宁哽咽着说了这样一句话后,眼瞧着便要落下泪来。
苏礼连忙攥住了她的手,笑着道:“弟弟得了这样好的一桩婚事,长姐何错之有?”
宗氏也心疼女儿,便顺着苏礼的话道:“礼哥儿说的没错,这事与你有什么干系?你如今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