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成想转眼间,那盛着慢慢一盅鲜美鸡汤的炖盅连带食盒就被狠狠地砸向了地面,滚烫的汤水溅到了他的脸上,呼吸间就冒出了透明的大水泡,疼得他发抖,可是这个时候他不敢叫出来,只好死死咬住口腔里的嫩肉。
皇帝的声音疲惫而阴沉:“清掉去!”
“奴婢遵命!”张胜全飞快地应下了。
等皇帝离开了此间宫殿,确定听不见这里一丝一毫的动静时,张胜全爬起来抖了抖衣裳,见着前胸绣花处被染出一大片深色,心疼地叫了出来。他那缺心眼的小徒弟颤巍巍地跟着也起来了,小声叫道:“师父……”
张胜全一时怒火中烧,狠踢了他好几脚,一点也没有留力:“顺儿啊顺儿,我怎么会选了你这么个缺心少肺眼皮子浅的东西做徒弟。你他娘的进门前不晓得先看看吗?这儿是什么地方?崇政殿!崇政殿岂是你胡来的地方!你这个死脑瓜骨,别以为贵妃一碗甜羹就把你给买通了,今日你拿她点小恩小惠,他日她要你偿命啊!”
“你你你,你简直要气死我啊!今天这一遭,丢人!真丢人!你师父我的脸都丢到北境去了!”张胜全恨铁不成钢。
张顺儿傻乎乎的张开嘴:“那师父,徒儿应该怎么办啊?”
张胜全冷笑:“滚去浣衣局!”
第24章 月斜楼上五更钟4
崇政殿里这一场闹剧,华滟自然是无从知晓的。
请过安后她就回到了月明宫,正好太子妃派了心腹嬷嬷过来和她商量路上的用度。
老嬷嬷连发髻都用头油抹过,用梳篦抿得一丝不苟。她板正一张脸,拖着长长的声调站在华滟跟前念着那张冗长的单子。
华滟坐在屏风后面,想着嬷嬷也看不到,便横躺在了圈椅上,一双长腿挂在扶手上,老嬷嬷说一句,她就应一声,还时不时摸一把路过女使垂下的发稍。
女使们掩面而笑,有几个甚至被华滟的动作弄得脸颊通红。
老嬷嬷不知情,一板一眼地读着。
华滟听着,原本正捉了凌雪腰上系着的绿绦子拿在手中把玩,忽然出声道:“停。”
老嬷嬷问:“公主可有吩咐?”
华滟道:“你把刚刚那一段再念一次。”
老嬷嬷便重读了一遍。
华滟蹙眉:“把驷架马车改成普通的青帷油车,把柔蕙郡君挪出去。”
老嬷嬷应是,只是多嘴问了一句:“太子妃念着柔蕙郡君同公主交好,生怕公主路上觉着闷,才想叫郡君与公主同架。不知公主?”
华滟截住她的话头,面无表情:“人多,我觉着热。”
老嬷嬷讪讪的闭了嘴。
“车里再多添一盆冰。”华滟突然道,“还有,把柔蕙的车架和嫔妃们安排在一起。”
老嬷嬷不知她用意为何,但念及这位公主在宫里头的名声,都一一应下了。
后面再便是诸如服侍人手安排之类的事务,华滟听过一遍觉得尚可,没有什么要改的地方,就点了点头,濯冰会意地上前送客。
老嬷嬷前脚刚走,后脚张胜全就带着他那张笑成菊花的老脸到访了。
他身后浩浩荡荡一群宫人,手上全捧着各色锦缎。
张胜全笑呵呵地凑上来行礼:“奴婢问三殿下安。三殿下呀,皇上心里可是时时惦念着您呐,这不,就吩咐奴婢送今年新进的贡缎了。三殿下您瞅瞅,可有哪匹爱的?”
华滟打内室里出来,亦客气地笑道:“辛苦张伴伴了。”
张胜全刚从皇帝身边出来,得了永安公主好脸,一时竟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不辛苦不辛苦,为皇上和三殿下半事,哪能称得上辛苦,奴婢心里头美滋滋的。”
华滟看他谄媚的笑,心里头也有几分好笑。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张胜全可谓是做到了极致了。纵然她心里有几分不快,这会儿也不想难为他。
于是叫那宫人都捧着料子上前来,她粗粗看过一遍,随手选了一匹大红妆花羽缎。
“就这个罢。姆妈,你帮我收起来,用这料子做身骑装,待到行宫也好穿给父皇看看,好叫他知道我这个女儿没有辜负他的心意。”
张胜全只知道附和地笑:“是极,是极。公主纯孝。”
保母带着宫人上前把那羽缎抱进了宫里,剩下的华滟原想叫张胜全从哪取来的带回哪去,可张胜全哭得极为凄惨:“哪有皇上赏赐下的东西还教奴婢原样带回去的道理!若叫皇上知道了奴婢可是死罪!殿下您就心疼心疼奴婢吧!”
华滟无语。
她蹬了两下腿,张胜全抱得紧紧的,一时竟没有松脱出来,她只好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快点松手,要不然不止父皇,我也要治你的罪!”
张胜全这才涕泗横流地爬起来。
华滟挥了挥手,月明宫的宫人们便上前将那些剩下的锦缎收进了库房。约有一二十匹,虽数量不太多,但每匹均是上等织绣,无一不是精品,便是宫内妃嫔也有渴望这料子上身裁衣裳的,如今全部收在了月明宫的库房。
见这差事办完了,张胜全也不拖沓,利落地行了个礼后就告退了。
华滟虽厌他油得滑不溜手,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才能担起皇帝身边内务大管事的职责。
华滟才重新坐下来歇一口气,门口有人通报:“奇墨回来了!”
华滟颇为惊喜:“快传进来!”
她昨日打发奇墨去嘉肃宫里探探缇卫那有没有新的消息,不料奇墨一去未回,她还在担忧奇墨莫不是遭了什么罚,可转念又想奇墨本就是嘉肃宫的下人,只怕他比她亲自去探听消息还要来得便利。而缇卫的规矩又大,她虽然从太子手上分了些权柄,但终究不是正经的领头人,故而她只将忧虑埋在心底,静待消息。
奇墨从一进门就低着头,到了华滟跟前便哭丧着一张脸。
华滟蹙眉,问:“这是怎么了?”
奇墨道:“那儿传来讯息,道是……跟丢了!”因还是宫里,而他明面上是公主打发去和太子、太子妃请安的,故而没有说得十分详细,只是这一句话透露出来的内容,却叫华滟又惊又怒。
濯冰悄无声息地带着一殿宫人退下了。
“跟丢了?!那么大一活人,怎么会跟丢了!”
奇墨道:“殿下容禀,原先守着……的庚申和乙干因着……的差事被调走了,徐佥事是新调来的不熟悉差事,等到夏掌事忙完回头一问,才知这差事,办砸了……”
华滟怒极反笑,本就明艳的五官此刻因为充盈的怒火更加慑人。
“好、好、好,真是好极了!”她连声道好,反复地踱步。每一声脚步声都仿佛一个巴掌扇在奇墨的脸上,他羞愧地低下了头。
公主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办,是信得过他,而他却想着缇卫名声在外,人人都是精英,不过跟踪一人的足迹,区区小事定能办妥,自己也没多留个心眼。如今才晓得人家既然是尖子中的尖子,精英中的精英,那自然是奔着建功立业去的,而公主吩咐的这件事,于他们是小事,于他却是大事!
他苦等消息不至,托人去打听,结果被一句随口敷衍给打发了回来。他当场就慌了神,可他在宫内,那人又在宫外,他既分不出心神去追问,也没法去追问。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带着这样一句玩笑般的回答,回到了月明宫。
华滟深呼吸数次,终于冷静了下来。知道既然木已成舟,无法挽回,而那人……齐曜不知踪迹,即便这会儿再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