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他说的内容这般血腥,华滟说不定都会被他的姿态给逗笑。
“我记得,父皇派遣的大将,似乎是姓温?”华滟静静立了片刻,忽然低声问道。
凌雪接道:“殿下记得没错,是姓温。身上还有个爵位,听说这将军颇有温家祖先之范。”
“怕是这番动作后,原先夸他的就要变作痛骂了。”她嗤笑。
华滟凝神细思了一会儿,她不发话,一众宫人便动也不敢动。
唯有刚刚说得唾沫横飞的那股小宫人,两腿战战,不停地发抖。脚下干枯的落叶被他踩了个粉碎。
这声音不算大,但在这会儿安静的环境下听来,就有些突兀了。
华滟被这声音惊醒了,蹙眉问:“怎么了?”
那小宫人哭丧着脸,一副不好意思又很尴尬的样子憋出了一句话:“回殿下,奴……奴婢内急!”他几乎是闭着眼吼出来的。
他身后一群宫人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旋即又想起华滟在此,纷纷闭上了嘴。
华滟这才发现她站在这儿已经有些时候了。
皇宫中人因为身体缺陷,常常有便溺之苦。华滟是晓得的。
她有些忍俊不禁:“行啦。我问完了,你去吧。叫其他人也都散了。”
小宫人如闻佛音,当即喜不自胜。匆匆跑了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一句话:“等等,你回来!”
他心里一惊,忐忑地夹着腿走回去,姿势颇为滑稽。正当他绞尽脑汁地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话时,面前永安公主吩咐道:“赏他。”
他惊愕地抬头,接过女使塞过来的一片银叶子,就看到公主优雅的身影复又走上了台阶,沿着长长的九曲廊渐行渐远。
他激动地趴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冲着背影大声道:“奴婢谢殿下赏!奴婢谢殿下赏!”
正当他怀揣着银叶子喜滋滋地爬起身后,走了还没两步追上同伴炫耀着打赏,忽然脸色一变,又黄又绿地像个苦瓜。
同伴不解:“你不是才得了赏赐吗?怎生这幅作态?”
他苦着脸,变变扭扭、扭扭捏捏的道:“光顾着高兴了,我裤子湿了……”
同伴先是嗤笑,接着放肆大笑,狂笑不止:“这下好了。反正你衣裳上血腥气也洗不掉,干脆换身新皮穿!”
换来一顿爆锤。
第48章 梦为远别啼难唤3
细微玎玲声响起, 皎白的琉璃珠子震荡、碰撞,又在空中荡开来,缠上来人鬓发间的步摇。
一只纤细的手探出, 轻轻解下了珠帘。
饶是这动作再轻微,也惊动了内间垂目坐着的人。她有些疑惑地循声朝门口看过去,下一瞬脸上就绽开了笑容:“滟儿来了!”
华滟朝她点点头,走了进来,“见过嫂嫂,见过白侧妃。”
坐在太子妃身边的一个娇美女子从一堆账本中抬起头来, 笑着招呼道:“永安公主今儿个怎么不出宫去看献虏?前头很是热闹呢。”
话音刚落, 就见太子妃一个眼风扫了过来,带着警告的意味。
白侧妃当即噤声。
华滟顿了顿,无视了白侧妃的话, 在太子妃下首坐下来, 微笑道:“在集贤阁寻到一部书,奈何只有上册, 宫人说下册被嘉肃宫借走了,我便来寻嫂嫂。”
太子妃忙道:“这有何难,我这就着人给你找。”说着喊了一声“胭脂”,就有一个沉稳的女使转进来。太子妃点了点她, “殿下要寻一册书,你去。”
胭脂应下, 濯冰就和她对视一眼, 和善地笑了笑:“劳烦姐姐, 我们殿下要寻的书唤作……”二人边说边出去了。
这时太子妃与白侧妃身后有铃铛声响起, 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揉着眼睛从悠车上站起来,抓着太子妃的裙子嫩生生地叫道:“母妃。”
“欸!”太子妃顿时喜笑颜开, 把这孩子抱到膝上,握着她的小手对华滟做了个揖,教她说:“这是小姑姑。”
这孩子含糊不清地说了声“小谷……”就翻过身去一头扎在了太子妃怀里,小屁股拱了拱,竟是又睡着了。
华滟算算这孩子的年纪,问道:“这是大郡主吧?该有一岁了?”
白侧妃忙道:“回您的话,到九月就满周岁了。”
华滟点点头。没再接话。
太子妃忙着拍背哄孩子,一时也没顾上。
白侧妃咬咬唇,难以抑制地流出一丝恼怒来。
门口有人影晃动,忽得吵闹起来,正好胭脂与濯冰寻了书回来,在门口不深不浅地喝问了几句,随着帘子一闪,胭脂入内来,门口声音渐渐消停了。
太子妃起身把大郡主放回到悠车里,问:“外面是什么人?”
胭脂忙道:“是麟趾宫的人。”
白侧妃奇道:“麟趾宫的人,跑到嘉肃宫来做什么?”
胭脂看一眼华滟,低下头去道:“说是三皇子日夜叫囔着头疼,奚贵妃恼恨太医院的人医治不用心,不知受了谁挑唆,想从嘉肃宫撬了人走,去为三皇子看诊。”
这倒是奇闻,庶母跑到嫡长媳门口来要人。
太子妃皱了眉,茶盏重重地掼到了桌面上,茶汤扬起来,落了几滴到外面。秋意绵绵,账册上长短不一的文字教她看得头昏,不免怒道:“门口守着的都是死人吗!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也敢放进来!今日当值的,通通拉出去给我在墙根下跪着!”
轮值宫人当即出去将人赶走了。
语罢,她扶了扶额,抱歉地看向华滟:“今日倒是叫你看了笑话了。”
华滟摇摇头:“是我来叨扰嫂嫂。”
华滟站起来又施了一礼:“既然已借到书了,那永安便告辞了。”
太子妃道:“好。这些日子嘉肃宫在肃清账目,一时无空,等我忙完腾出手来,再去看你。”
华滟道:“是。”
太子妃顿了顿,目带不忍地望向她,本欲开口再说些什么,目光扫过一旁的白侧妃,又硬生生咽了下去,改做了一句寻常的问候。
华滟教濯冰取了书,从嘉肃宫出来,一路往月明宫走去。
秋声萧瑟,辽远天空上飞过几行大雁,天高日晶,空旷无人,更给这庞大无际的宫闱平添了几分砭人肌骨的栗冽。
华滟知道为何今日宫廷寥寥。
是因为献虏。
连获捷报的皇帝在多日将养之后竟出乎意料地起身了,在太和殿召见了得胜归来的温将军后,内阁上谏,不妨在离上京十里外的长亭举行献虏仪式,以彰大夏武威。
皇帝亲临,还带了太子并诸位宗亲,不说上京城万人空巷争先恐后看温郎,连皇宫也空了一半。
华滟却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虽则皇帝并未明确告知她,但是这两日她去仪元殿为皇帝侍疾时,听到宫人窃窃议论。
据说那胤国公屡战屡捷,功勋斐然;据说那胤国公风姿倾世,俊美无俦;据说那胤国公战无不胜,狼戾寡恩……
据说胤国公胆大包天,跋扈自恣,竟斗胆求娶皇帝爱女!
虽然皇帝不置可否,没有当庭应下,与那刚才笑着问他可有心愿的皇帝简直判若两人,但也没有回绝。
太子哥哥见了她的面,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叹息,华滟却从他的叹息里听出了另一重意思——
虽然鞑靼蛮子被暂时打退了,但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华滟与他有种不用开口的默契:他们虽然身为皇子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