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待妹妹与往日大不相同,多了许多慈爱,许菁一颗心慢慢总算放下。
“谢谢祖母,”坐定后,许菡也不客气,捏了一块白糖糕很是有礼貌地道谢。
正待放到口中咬着吃,便听外间里有说话声,伴随着打起的帘子,一位穿大红石榴裙的妇人说着话进来,声音微微有些尖细,“母亲这里可是热闹啊,听说阿婧带着小八回来了?”
这妇人挽着飞云髻,上面簪数支钗鬟,她生的模样中上,却是压不住这满头珠翠的华美,添了几分俗意。一双眼睛生的与老夫人相似,却又不如老夫人的好看些,眼角距短了,有些上三白眼。
许是王氏眼睛的缘故,又或许是貌由心生,许菡知道这王氏不是个好伯母,现在看到她人,便觉着此人不好相与。
尤其,此时王氏不屑厌恶地扫向自己的目光,更让许菡对这位二伯母印象不佳。
只是,到底王氏是长辈,许菡是晚辈,见面须主动行礼,便将手中未来得及咬一口尝尝味道的白糖糕匆匆放在自己干净的帕子上,爬下榻去跟着姐姐们见礼。
安阳侯老夫人见她并未将糕放回盘子,而是抽了自己干净的帕子放置上面,觉着这孩子确实大好,且规矩礼仪还像模像样,眼中不由浮现几丝笑意。
“阿菡给二伯母问安,”许菡屈膝行礼。
倒把王氏唬了一跳,往后倒退一步审视。
这是那个傻子?
可傻子何时会主动行礼了,往时可没见过,都得丫鬟在一旁悄悄提点。
虽然王氏是长辈,但也不是正规场合,姑娘们行完礼后,便自己起身了,许菡亦然。
三个儿媳中,安阳侯老夫人对王氏这个娘家侄女自然是偏爱几分,见她惊讶的样子,笑着道:“芸娘啊,阿菡的病好了,恢复正常了!”
“什么?”王氏眉头一皱,不解地看向正望着自己唇角带笑的许菡,“好了,怎忽然就好了?”
这话说的,还有这模样,就跟不乐意许菡恢复正常一般。
当然,王氏心中的确是这般想的,虽没直白讲出来,但话中语气还是不免露出两分。
许菁眼皮一垂,眼中闪过戾气。
安阳侯老夫人没察觉她眼神变化,微微瞪了王氏一眼,“看你是高兴傻了,阿菡如今跟正常小姑娘一般好,你做伯母的还不快去张罗一番,对了,”她扭头吩咐自己丫鬟花枝,“去看看侯夫人忙完了吗?跟她说声,晚间摆宴,从主子到下人都庆祝一番。”
王氏这才回过神,又惊疑不定地细细打量了一番许菡,见她果然没了往时的呆症,目光清明,心中不快,但也还是奉着婆母的意,笑了下,“那可真是好,往后谁也不能再说咱们府上有个……呆姑娘了。”她在安阳侯老夫人目光下,将那个傻子吞了回去。
但就这般,这些话也不甚中听。
不管心里怎么想这个二伯母,许蔷一直都保持端庄姿态,许瑚却是脸上带出一两分看笑话的,又快速隐去。
王嬷嬷是安阳侯老夫人陪嫁,经年的老嬷嬷了,虽不至知晓知晓二夫人王氏心中所想,却也知其脾性,便笑着打了句岔,“方才,老奴就想说,原先倒是没发觉,八姑娘这模样,竟与老夫人少时有些相仿。”
她并不是说着玩笑,是方才真发现了这一点。
她比老夫人年长几岁,是还没留头时,就被调到还是个四五岁小姑娘的老夫人身边伺候,也算是看着她长大,自然记得她孩童时样貌。
虽八姑娘比当时的老夫人圆润胖乎,但那五官却真的与老夫人孩童时仿佛,尤其是脸颊和唇处。
安阳侯老夫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当真吗?”
“是,以前老奴未敢多打量过,现下细细看来,八姑娘是有五六分似您,”也不是不敢打量,只是以前的许菡不得老夫人欢喜,又呆症,便是真的模样与老夫人相仿点,也没人会自找不快去说这话。
这不是八姑娘大好,老夫人对她也有些疼爱,王嬷嬷才讲了出来。
许菡也很惊讶。
她摸摸自己肉乎乎的脸蛋儿,再看看正眉开眼笑,眼角皱纹条条的祖母,眨巴了下眼。还别说,下巴和嘴巴那块,还真的有那么点儿熟悉。
当然了,她是安阳侯老夫人亲孙女,像祖母,也是正常。
不用安阳侯老夫人吩咐,只看她那兴致,早有机灵的丫鬟取了铜镜奉过来。
安阳侯老夫人对镜照了照,忍不住笑道:“还别说,不看我这一脸褶子和老相,阿菡真的有几分像我。”
原先竟是没留意过,不免有些感慨,到底是她的血脉。
以前,她因三儿媳孟氏是老三自己个相中的京城外武将家闺女,她觉着孟氏没有京城闺秀的秀雅。况且,婚后老三也一直跟着岳丈一家驻在外地,多年未回京,孟氏又生养了两个闺女,老三膝下不说嫡子,便是庶子都没一个。概因孟氏把着老三,只她一个无妾无通房。
而这两个闺女,一个让她觉着牛心左性,一个居然呆傻,她虽越发不待见孟氏,倒也没磋磨过她。
如今孟氏已故,这两个孩子眼见着都转好,她自然为三儿子高兴。
“像祖母好,像祖母好看,”许菡觉着祖母年轻时候模样一定美丽,便是现在也依稀可见风华。
“瞧这小嘴甜的,”哪个女子不想旁人夸赞自个好看,便是老妇也不能免俗,况安阳侯老夫人年轻时的确貌美,不然也不会被当初的安阳侯相中。
她们祖孙说的欢快,又有王嬷嬷和丫鬟捧哏,便是许蔷和许瑚都觉着这氛围快乐。
唯有王氏暗自耷拉了下嘴角,觉着许菡这傻子居然还是个小马屁精。心中又厌烦她们说容貌,她一直觉着自个长得不好看,便看不来模样比她好,尤其貌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