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空了大半,女生们全部留在教室自习。
弋戈看了眼前面几排的朱潇潇,犹豫半天,从桌洞里摸出最新一期的《花火》,是她今天中午特地去书店买的。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朱潇潇就再也不主动找她玩了。虽然她们俩还算不上是特别亲密的朋友,至少她们不像夏梨和江一一一样,永远挽着手一起上厕所、一起吃饭。可忽然就这样不说话了,弋戈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很难解释自己最初为什么会和朱潇潇成为朋友,在她认为自己永远不会有朋友的那个时候。但有一点很确定——现在,她不想失去她。
她小声对夏梨说了句“麻烦让一下”,深呼吸两次,才做好准备,往朱潇潇的方向走去。
“潇潇,一起下去走走吗?”她用卷成筒的杂志轻轻碰了碰朱潇潇的被,在她回头之后,用尽毕生的表情管理能力露出一个尽量亲昵、可爱的笑容。
可从朱潇潇的反应来看,她笑得挺吓人的。
朱潇潇的表情不太好,嘴唇失色,也不笑,冷冷地看她一眼说:“下雨了。”
弋戈一颗心坠下去半边,深吸了一口气仍然笑着说:“现在好像没下,去综合楼那边也行?”
综合楼的一楼是开放的活动空间,第一次还是朱潇潇带她去的,用新买的 ipod touch 请她听 big bang 的新歌。弋戈不缺买 ipod touch 的钱,可那是她第一次听说 big bang,第一次分清班里女生津津乐道的那些韩流明星都是谁。
朱潇潇没说话,看了她一眼,冷漠地扭回了头。
弋戈站在原地,杂志封面尴尬地黏在她手里。
她知道有很多人在看她,唯一庆幸的是那些嘴贱的男生不在,她几乎能想象到他们会说什么——“巨头肉搏!”、“火星撞地球!”、“靠吨位取胜的时候到了!”
几秒后,她紧紧捏着那卷杂志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去你妈的!
老子不伺候了!
弋戈脑子里绷着一根弦,怒冲冲地直走到一楼才发现自己到了哪儿。她左右看了两眼,又怒冲冲地往卫生间一拐,拧开水龙头直往脸上扑凉水。
正是上课时间,周围没什么人。弋戈站在水池最外边的位置,试图把脑袋侧着伸进那个设计得过于狭长的水槽里,以便更痛快地冲一把。
“会着凉的。”余光中忽然出现一双干净但洗得发黄的白色帆布鞋,然后是男生轻柔的声音。
弋戈眯着眼抬起头,看见姚子奇站在水池外,递给她一张纸巾,轻声笑道:“快擦擦吧,会着凉的。”
不知为什么,他这个过分温柔的语气让弋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愣愣地一抬胳膊肘,粗糙地抹了把脸,忘记了接他递来的纸巾。
“你怎么在这,没课吗?”她问。
“物理课,邹老师被叫去开会了,让我去打印室拿卷子。”姚子奇把纸揣回兜里,弋戈看见原本还干净平整的纸巾在进入他口袋之前又变成了一坨,就像第一次见面他从兜里掏出来的鼻涕纸一样。
“…哦。”弋戈忽然想到那天看到他搬卷子被欺负,又问,“你一个人搬得动吗?需不需要帮忙?”
姚子奇摇摇头,看着她忽然笑了下,说:“我…我马上就要去参加奥赛了。”
他这话来得突兀,弋戈愣了会儿才想起来,快八月了,这一届的奥赛也要正式开始了。树人虽是老牌名校,但并不强于竞赛,每年参与的人少,关心的人更加不多。她客套地说:“加油,你肯定没问题的。”
姚子奇点点头,罕见地并不谦虚,“嗯…我应该没什么问题。”
弋戈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点点头就要走了。姚子奇却又叫住她:“…弋戈!”
弋戈狐疑地回过头。
姚子奇拘谨地朝她迈了半步,低头推了推眼镜,展颜笑道: “…我有话跟你说。”
人际关系方面,弋戈的直觉一向弱得约等于无。可这一刻,她却莫名地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她知道姚子奇要说什么,且并不希望他说出口。
可她没来得及阻止。
“我…我喜欢你!”姚子奇语气由弱渐强,到“喜欢你”三个字的时候,几乎是在小声地呐喊。他目光灼灼,语气肯定得像上战场前的宣誓。
这是弋戈人生中第一次被告白,大概也会是最后一次,她想。时间、地点、人物,都很糟糕,是那种她往后根本不会记住的糟糕,像笑话一样的糟糕。她的第一反应是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听到他说了什么;第二反应是用一种仿佛便秘的表情,为难地看着姚子奇。
她不是故意露出这种不雅的表情的,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局面,只能给出最真实的反应。
“我、我不喜欢你。”她的回答也很诚实,因为不知道还能说些别的什么。
姚子奇的表情黯了一瞬,然后变得急切,“你、你不用这么快回答我的……你是不是担心?我知道,我们家的事有点复杂,你上次吓到了吧?但你放心,现在已经没事了,我、我现在一个人住,还有补助金、奖学金,他们都不会再来的……”
弋戈拧起眉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到家里的事。他的奖学金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姚子奇仍在继续说着:“对了,你是不是担心老师发现,不想早恋?没关系的!没关系,我懂!我们是一样的……我懂你,我们是一样的人!如果、如果你实在很担心,我可以等,我们可以高考之后再在一起,反正我们肯定会去一个大学的。到时候你报哪我就报哪,我…我是真的喜欢你!”
弋戈的眉毛拧得更深了,额头上有颗没干的水珠落下,砸进衣服里,冰得她一激灵。她疑惑地问:“…我不喜欢你。你刚刚是不是没听到?”
“为什么?!”姚子奇的声音陡然拔高两个度,“你怎么会不喜欢我?我们俩明明是一样的人!”
弋戈觉得困惑极了,她不懂姚子奇反复强调的“我们俩是一样的人”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他为什么会斩钉截铁地认为她喜欢他?
虽然她对姚子奇只有浅薄的了解,但她从不知道他是这么自信的人。
“姚子奇,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误解,但我确实不喜欢……”弋戈叹了一口气,只得再强调一遍自己的态度,却被姚子奇疯狂地打断——
“为什么?如果你不喜欢我,那你为什么要给我围巾、还替我解围、还给我倒了牛奶?!除了我,谁还会懂你?谁还会喜欢你?!”
那一刻,弋戈忽然就明白了。
他说的“我们俩是一样的人”,原来是这个意思。因为他们都不好看,都被羞辱,一个是“娘炮”,另一个是“壮汉”;因为他们都不会有别人喜欢;也许,还因为他们成绩都不错,都有被成绩撑起的可怜自尊心。
所以他认为她一定喜欢他,因为她别无选择——怎么可能会有第二个人喜欢她?
原来是这样的“我喜欢你”,是这样的“我懂你”。
弋戈看着因激动而双唇颤抖、眼镜蒙上一层雾气的姚子奇,开口道:“如果你没有听清,那我再说一遍。我不喜欢你。我和你也不是一样的人。我很确定,这是不需要再争辩的事实。”
“如果那条围巾带给你那么多误解的话,请你把它还给我,或者直接扔掉。你给我的那本作文书,我也会扔掉的。”她的语气平静而冷淡,“另外,我想提醒你,真正给你解过围的人是蒋寒衣,不是我。他让你住在家里、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