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脚已经跪得麻木,拼命想要作出悲伤神态,奈何眼里实在干涩。
难过肯定是有的,失去了一个重要佐力,但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过。因为卫舒梵当了皇后后,皇帝也没怎么提拔他,只是给了个从四品的闲职。
可现在就是哭不出来也要哭出来,他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终于逼出了两滴干巴巴的泪。
皇帝在上方淡道:“悲痛就好。”
卫敬恒还没松一口气、庆幸自己演技过关,就听得皇帝下一刻道:“皇后独自一人上路,黄泉路上实在孤单,不如你去陪伴她,替皇后殉葬吧。”
卫敬恒肝胆俱裂,牙齿都在发抖,说不出一句囫囵话:“陛……陛下……”
“怎么,你不愿意?”皇帝冰冷的目光如利剑般劈到他脸上。
“不不不,不是微臣不愿。”他绞尽脑汁,忙不迭道,“只是微臣作为卫家的一家之主,身负照顾孤儿寡母的重任,娘娘曾交代微臣要好好照顾家人,实在不敢违逆娘娘的意愿。”
“是吗?皇后说过这样的话?”李玄胤眼帘微垂,若有所思。
“是……是的。”卫敬恒磕磕绊绊道。
皇帝叹了口气:“罢了。”
算是作罢了让他“殉葬”的想法。
卫敬恒捡回一条命,回去后就在家里躺了三天,对外称病,说因为女儿过世而悲痛交加,床也起不来。病倒不是装的,不过不是因为悲痛,而是被吓的。好在他只是一个从四品的官员,不用天天上朝。
除了这次事件之外,皇帝在此次丧事相关的其他事情上的处理也分外苛刻。
第一个撞到枪口上的是礼部尚书杨琛达。
皇帝命他给先皇后拟定谥号,他因病拖延了好些日子都没来呈上。
皇帝自登基以来对这位股肱之臣向来宠爱有加,连斥责都很少,这次却是勃然大怒,下令直接将他革职查办,连带着协同办这事儿的礼部诸多官员也因“督查不利、有包庇之嫌”被连坐问责,轻则降职重则革除功名、施以鞭笞、仗责等刑罚。
朝中官员这才知道皇帝有多重视这次丧礼,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
为了迎合皇帝,朝臣们也不得不作出悲痛哀伤的样子。
又是缟素加身又是吃斋茹素,一个个脸色蜡黄,上朝脚底都像是踩在浮云上,心里不由叫苦不迭。
可没有一个人敢露出丝毫不满或敷衍的神色,礼部众多官员和梁王、沈国公就是前车之鉴。
梁王的封地远在开封,他称病不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皇帝不信,直接下令派人把他押解进京,连同他的四个儿子一同押来治罪。
理由是没有很好地劝诫他们的父亲,是失责,藐视皇权。
这理由实在过于牵强,感觉皇帝就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来发泄怒气,他的儿子也是倒了血霉,不但梁王被削爵,几个儿子也被废为庶人。
沈国公原本只是不够重视,延误了进京时间,看到梁王受到如此重罚,连忙上书陈情请罪,言辞恳切,说自己是因为路上遇到了匪寇所以才延迟了,又说对不起皇帝对不起已故的先皇后,涕泪横流一副自责到不行的样子。
他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地请罪时,朝臣都看到了,他的胳膊是吊起来的,脸上还鼻青脸肿的,就是不知道是真遇到了匪寇还是自己动的手。
可他还是遭到了皇帝的斥责和处罚。
那日,一身素白的皇帝静静立在台阶上,愈发显得俊极无俦,只是,下颌线因消瘦而愈加分明了些,眼底透着淡淡的青色。
他薄唇微抿,眸光阴暗又深沉,如乌云压境,居高临下地在御阶上望着梁国公,如看着一个蝼蚁:“众卿以为然?”
目光徐徐扫过众朝臣,高大修长的身影如山岳,不可撼动。
语气很轻,却让人不寒而栗。
下面的几百官员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偌大的宣德殿鸦雀无声。
“既都不吭声,那便是众卿都觉得他说的是假的。”李玄胤叹息一声,似是无限惋惜,“拉出去——”
“陛下,陛下,微臣知错了,微臣真的知错了……”人已被拖远,痛哭流涕的哀求声还是传到内殿,众朝臣更是大气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