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洛清没好气,“我在带7班的晚自习!给学生们讲了一晚上的试卷!这些你根本没必要问我,看看监控不就完了?”
孔兵又说:“我当然看过监控,高一一共两节晚自习,你带的是第一节,8点20就结束了。然后呢?你在哪里?”
蒋洛清顿了下,“下班,跑步,回家。”
孔兵问:“没有了?”
蒋洛清说:“孔队,我一向尊重你们警察,麻烦你也尊重我这个当老师的,你的怀疑完全没有依据,是对我的严重冒犯和羞辱。”
“我只是很好奇,你没有和同事聊聊发生在烨平街的事吗?”孔兵说:“那可是咱们市现在的最大热点。”
“什么?”蒋洛清说:“这又和吕鸥失踪,和你们抓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你又想说,我和那件事也有关?”
孔兵抿着唇,不答,看向蒋洛清的眼神却充满深意。
蒋洛清像是彻底被他惹怒了,“我请求更换审问警察!”
“哦?你想换谁?”
“陈警官,他来十中调查过很多回。”
孔兵难得地笑了笑,摇头,“但很不凑巧,陈警官正好不在竹泉市。”
蒋洛清柔和的脸部线条微微一僵。
“但他也是为你的事情奔忙去了。”孔兵站起身来,“哦对了,关注你也是他的意思,他发现你一个万青理工的高材生来十中当老师有些蹊跷,所以已经去万理调查了。”孔兵抬手看看时间,“再等等,他很快就会回来。”
问询室的门合上,蒋洛清盯着那条缝,瞳孔一点点缩小。
陈争原计划继续在万青市待一天,但还在万理校园时,就有种不安的感觉,就像是在匆忙之中忽略了什么事,而高速运转的大脑又无法立即将这件事反应出来。直到他接到孔兵的电话,得知吕鸥失踪的消息。
对,被忽略的就是吕鸥。他按住额头,眉心紧缩。
吕鸥是脱离于警方之外的一股力量,这个孩子很聪明,因为十中学生的身份,他必然比警方更接近那个被迷雾包裹的嫌疑人。而当他试图驱散迷雾,就很可能遭遇危险。
查到蒋洛清的疑点,又发生了许兴豪自杀这一突然事件,陈争立即决定查蒋洛清,忘了吕鸥也许已经深陷困境,被灭口了也说不定。
陈争眼皮跳得厉害,决定立即返回竹泉市。
蒋洛清被暂时拘留在分局,围绕他行踪的调查正在进行。他居住在离十中一公里远的华泉小区,大门的监控显示,他昨晚11点回到小区,今早8点离开。
正常情况下,他下班回家步行只需要一刻钟,昨晚进入小区的时间不应该超过9点。但他说离开学校之后跑了会儿步,他出现在监控中时,也是一身运动的打扮。
孔兵又调出小区未被覆盖掉的监控,发现蒋洛清出门的时间很规律,都是8点,但回来的时间浮动比较大,有下午5点多就回来的,这是不需要管晚自习,在学校也没有其他安排的时候,有不到9点回来的,这是下了第一节晚自习,有10点多回来的,这是下了第二节晚自习,最晚是12点,也是运动服打扮,手上还提着疑似外卖的东西。
还没有问蒋洛清,孔兵就知道他会说,跑步后饿了,顺路吃了点东西,没吃完的打包带回来。
这么一看,蒋洛清昨晚11点回家似乎不算古怪。
另一边,技侦对吕鸥行踪的追踪也查到点东西。他29号下午4点多离开十中,打车到烨宁中学。当时分局有警察正在烨宁中学排查,但他似乎有意躲着警察。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是因为知道警察的重点就在烨宁中学,还是他得到了什么警察还没有掌握的线索?现在不得而知。
许兴豪出现后,烨平街陷入混乱,有一个摄像头短暂地捕捉到了他,他显得和周围恐慌的人群格格不入,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冷静。他最后一次被监控拍摄到是10点,他离开烨平街主街,进入花香巷,之后再没有出来。
花香巷并没有监控,拍到他的是侧面的一个摄像头,该摄像头有大面积盲区,他进去前后,有无人跟随,后来他们又是怎么离开,不得而知。经过搜索,能够确认的是,吕鸥现在不在花香巷。
如果他出事了,那大概率是在花香巷里出的事,嫌疑人将他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巷子里的足迹已经被行人破坏,没有发现血迹。
蒋洛清的通讯设备已上交,他的人际关系似乎很简单,加了很多教学群,这些群在他联络表的最上方,和学生也经常聊天,但几乎都是解答学习上的问题,偶尔有学生问他生活上的事,他的回答挑不出错来。手机是否删除、隐藏了关键信息,目前技侦还没有得出结论。
傍晚,吕鸥仍是失踪状态,陈争赶回竹泉市。夜里只睡了两个小时,一天内赶了两趟飞机,他的脸上浮现着肉眼可见的疲惫。孔兵皱了皱眉,“你这状态,打算现在就去审蒋洛清?”
陈争点点头,“鸣寒那边的情况你知道了吧?”
就在陈争登机断网期间,鸣寒将在嘉徽市调查到了线索传回北页分局,曾经在林平街生活的蒋洛清和现在这个蒋洛清并非同一个人,原本的蒋洛清真的偷渡出国了吗?鸣寒正在寻求当地警方的协助。
孔兵神色紧绷,“这个蒋洛清的身份要是假的话,他的目的是什么?十中的领导觉得他优秀,学生喜欢他,万理的老师也觉得他前途无量,他为什么要去冒充一个混混?”
陈争说:“正常人都不会去顶替一个不如自己的人,但他不是正常人呢?”
孔兵说:“什么意思?”
“如果他根本没有身份,或者原本的身份不能用了,他需要一个新的身份,而这个身份是不是混混对他来说无所谓。”陈争说:“他对竹泉市有执念,必须回到这里,当时还在万理读书,他就回来过,但我不清楚这里有什么吸引他。”
花了一点时间休息、整理问题,陈争推开问询室的门。蒋洛清看见他,适当地表达出惊讶,挤出一个勉强的笑,“陈警官,你总算回来了。”
陈争挑眉,“你很希望见到我?”
“倒也不是。”蒋洛清苦笑,“那位孔队实在是太难沟通了。”
陈争坐下,注视蒋洛清的双眼,平静地说:“你真的是蒋洛清吗?”
蒋洛清侧脸的肌肉轻轻抽了下,“陈警官,你什么意思?”
陈争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我去过你的母校万青理工,查到一件令人费解的事,你曾经在假期不回老家嘉徽市,反而来到竹泉市。这里并不是你的家乡,你来这里干什么?”
蒋洛清张嘴想要辩解,陈争赶在他之前又道:“在你解释之前,我有必要再告诉你一件事。调查你的不止我一个人,我的同事现在在嘉徽市,已经确认,你身份信息上所写的这个蒋洛清和你并不是同一个人,他不学无术,是个臭名昭著的混混,别说考上万青理工,就是拿到高中毕业证都困难。蒋洛清的老家,嘉徽市林平街,街坊们也还记得他和他的家人。在他们的印象里,多年前,蒋家三口就因为偷渡而葬身大海。蒋老师,你到底是谁?”
蒋洛清脸上那面具般的温和像是溶解在水中的面粉一样消失了,他的唇角压了下来,眼中透露出冷意。他仍然接受着陈争的注视,没有别开视线,反而是陈争的视线率先从他脸上移开,像是无法和他对视。
但实际情况却是陈争留意到他手部的细微动作,他不想让警方看到他的动摇,但手还是下意识动了,右手覆盖住左手手腕,轻轻碰了碰戴在那里的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