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八月头上没了)”
&esp;&esp;饭桌上顿时静得可闻针落。陈东海涨红了脸，刚要发作，钱桂华已经端着一小碗拆出来的蹄髈和鸭肉咚咚咚下楼去了，剩下一桌人面面相觑。陈阿爷最终珍而重之地收起了那张纸条，至于去不去嘛，再说吧。
&esp;&esp;——
&esp;&esp;楼上大人吃得不捂心，楼下灶披间外的小台子上，阿娘带着六个孙子孙女眉开眼笑团结和谐。
&esp;&esp;斯江悉心照顾斯南，也不忘给旁边的斯琪夹菜，又应群众要求耐心讲解一日游乐行程。阿三从勇敢者道路的独木桥上滚了下来，因为要勇敢，膝盖和手擦破皮也没哭。阿二在高处吓得抱紧柱子不肯下，把十几个小朋友都堵住，只能舅舅爬上去把他拎下来，肯定不是勇敢者了。顾家大表哥？他根本没走，哪里勇敢了。斯南不同意，大声宣布大表哥说这个勇敢者道路没意思，他才是最勇敢的人，还在森林里和老虎面对面过呢。三个堂哥将信将疑，谁也没说出吹牛这个词。斯江又说起看电影斯南和阿三哭得稀里哗啦，划船阿大阿二抢船桨掉下水，半只蹄髈还没吃完，一桌人已经笑饱了。
&esp;&esp;自从陈斯民和陈斯强对斯南服气了以后，的确拿出了做阿哥的腔调。
&esp;&esp;“蟹膏侬勿切（吃）？阿哥帮侬！”
&esp;&esp;“格是猪舌头，对，想想就腻惺哒哒滴，来，给我。”
&esp;&esp;“鸭翅膀侬还是覅切了，会长毛，哪里长毛？胳肢窝里长，黑乎乎的，阿哥不怕，阿拉男人嘛，就是要毛多，来，给我。”
&esp;&esp;“鸡翅膀？给斯琪吧，斯琪喜欢吃鸡翅膀。斯琪不怕长毛？——哦，鸡翅膀吃了不长毛的。”
&esp;&esp;斯南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想一想，嗯，哥哥们现在好像不再是笨蛋了呢。
&esp;&esp;第46章
&esp;&esp;离别总是伤感的，尤其对于斯江来说。她在月台上一边喊阿妹一边追火车，追到车窗前，见斯南已经拆开一包丁香山楂硬要塞给顾景生吃，被姆妈敲了两个毛栗子才扭头看着她敷衍地挥了下手，毫无依依惜别之情，反而旁边的顾景生抻着脖子还多挥了好几下手，顿时又委屈又伤心又愤怒，一时只站在原地呆呆看着火车逐渐远去。
&esp;&esp;月台上的人渐渐散了，工作人员挥着小旗子喊：“走了走了。”斯江忽地蹲下，趴在膝盖上埋头大哭起来。顾北武叹了口气，弯腰摸了摸她的头发，陪着她蹲了许久。间中有列车呜呜地入站，又有列车轰轰地出站，哭声渐渐小了，变成抽噎，斯江终于无精打采地站了起来，茫然看向远方的铁轨，抽了两下鼻子，牵着舅舅的手往外走。
&esp;&esp;“这世界上有两种人。”顾北武掏出手帕给她：“一种人呢，每次相聚就开始难过，因为觉得分离迟早会来，我们叫做悲观主义者；另一种人每次分开的时候也不难过，因为期待下次的相聚，这就是乐观主义者。我看斯南就很乐观，你想想明年景生会带她回来过暑假，你们两姐妹又可以天天在一起了，有没有好受一点？”
&esp;&esp;“没有。”斯江瓮着鼻子摇头：“她现在只喜欢顾景生这个表哥，已经不记得我这个阿姐了，她都没跟我说再见。”言及伤心处，她又抹起眼泪来，好气哦，既有姐，何生哥！
&esp;&esp;回到万春街，斯江蔫蔫的，路过文化站门口的小书摊，赵佑宁几个朝她打招呼她也没理会，回到家见到外婆，控诉斯南怎么怎么了，又哭一场。顾阿婆哄了半天想起来一桩事，从五斗橱抽屉里翻出一个纸青蛙来：“昨天夜里斯南藏在这里的，让我等她们走了再给，差点忘了，看外婆真是老糊涂了。”
&esp;&esp;斯江看着纸青蛙，上面画着一个南瓜，南瓜上两只眼睛一张嘴，笑得很开心，她收了泪捧着纸青蛙亲了好几口，小心翼翼地拆开，里头居然还有一幅画。一高一矮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在笑，说是手，其实就是两根不太直的线交叉在一起，说是笑，就是两个圆里弯弯的线两头翘。旁边的一条鱼和一只甲鱼倒更像样些，起码鱼鳞和甲鱼壳花纹都有。这张画安慰了斯江的心，她夜里抱着尿布，，看着帐子顶很快就睡着了。
&esp;&esp;又过了几天，顾北武要回北京，斯江不免又大哭了一场。临别前顾北武从包里翻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送给斯江，上面画着一只长了翅膀的眼睛，还散发着油墨香。
&esp;&esp;“这是什么？”
&esp;&esp;“一个叫北岛的诗人写的诗集。”
&esp;&esp;“一个字也叫诗吗？”斯江很吃惊，把离别的悲伤暂且抛在脑后，指着那首名为《生活》的诗：“网？就没了！这也可以？”
&esp;&esp;顾北武笑了起来：“嗳，谢谢斯江读了一首诗给我听。”
&esp;&esp;斯江一愣，破涕为笑，又翻了几页，有点惭愧：“很多字我还不认识呢，舅舅你喜欢诗吗？”
&esp;&esp;“很喜欢。”顾北武翻到《回答》：“我最喜欢这两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esp;&esp;斯江似懂非懂地抬起头：“那我也喜欢。等舅舅回来我再给你读诗。”
&esp;&esp;顾北武笑着揉揉她的头：“好，我等着。不再是一个字的这首吧？”
&esp;&esp;“当然不是！”斯江把诗集放在了纸青蛙的旁边，珍而重之。
&esp;&esp;多年后斯南无意翻到一本斯江的小学日记，上面有一首诗特别吸引人。
&esp;&esp;“《生活》
&esp;&esp;鱼”
&esp;&esp;真是老深奥了。
&esp;&esp;——
&esp;&esp;八月底的北京比上海凉快，但三十度天的太阳，没了道旁的悬铃木，晒在身上感觉要比上海热个七八度。北京处处彰显出首都人民的庄重和讲究，公共汽车也有着明显的城乡区别：1至30路是市区车，30到60路是郊区车。至于上海人常见的有轨电车，内城在拓宽长安街的时候就全拆了。32路用的是捷克的斯科达柴油车，发动起来轰轰作响，后面拖着挂车，很是巨型威武，从动物园一路轰到颐和园，途中三站正好绕过半个燕园：中关村、海淀、北大站。顾北武习惯在中关村下车，省五分钱车票钱。他背着行李从西直门上了车，买好一角钱车票，掏出手帕擦汗。身边的北京大爷拿眼觑他，嘴一咧：“小伙子南方人吧，哪儿的呀？”
&esp;&esp;顾北武笑着点头：“上海的。”
&esp;&esp;“哟，上海人呐。”大爷看看他胸口的校徽：“北京大学的啊，工农兵大学生还是考上的？”
&esp;&esp;“考上的。”顾北武礼貌地应了一句，深知北京大爷管天管地管□□管全地球乃至全宇宙的习性，脚下就往车厢里头挪了两步。
&esp;&esp;但大爷并不打算放过他，直接拿他做话题跟邻座聊了起来：“嘿，上海人吧，这钱把得特紧，抠门儿，甭看这32路公共汽车去北大吧，人肯定在中关村下车，一毛，这要多坐一站地从海淀下？得多五分钱。您瞅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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