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和芳韵对视一番,便笑着说道:“世子爷和夫人也太情热了一些。”薛怀对瑛瑛的情热并不只体现在闺房之乐中。除了泡温泉和夜间厮缠的这些事以外,他在领着瑛瑛去田间赏景。或是与她相携着去密林里抓几只野兔回庄子上。瑛瑛喜爱兔子,薛怀还展示了自己做木笼的本领。野兔被养在了木笼子里,一日要吃五根胡萝卜,偏偏庄子上少产胡萝卜,薛怀便带着瑛瑛去山野间摘野果子。兔子吃了野果子后,便再也不想吃胡萝卜。逗得瑛瑛在一旁笑道:“夫君将来一定是个溺爱孩子的夫君。”薛怀顺着瑛瑛的话认真地思索了一番,便道:“都说抱子不抱孙,可爹爹小时候几乎日日抱着我,从没有忌讳的时候。”言外之意是,他将来也会无比珍视着自己的孩子,才不管什么“抱子不抱孙”的真言。圣人之言,大多都是抑性之举。薛怀从前也处处压抑着自己天性,譬如他爱学武,他想去西北边关保家卫国。苦练了十年的武艺,却因帝王猜忌而化为乌有。譬如他在人前总是摆出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甚至还因过分稳定的心性而得了一句君子的名头。其实不过是薛怀对这世上的万事万物都不甚感兴趣罢了。除了在承恩侯府内的亲人,他在意的不过是黎民众生。所以他才会不顾自身险难,毅然决然地赶赴江南。谁曾想百般筹谋,却比不上帝王权术的猜忌与疑虑。王启安依旧在江南逍遥法外,无法无天地主宰着江南所有百姓们的生计。他幕后的英平王也高枕无忧,不知手里还犯下过多少脏污的罪孽。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不配被人称为君子,他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薛怀恣情地与瑛瑛沉沦在爱欲之中,未尝不是在借此逃避着心中的愧怍。起先瑛瑛只是羞赧地承受着薛怀的热切,直到那一次情到浓时,薛怀的眼角竟不可自抑地沁出泪来。泪滴如珠,滴落在瑛瑛的香肩之上,冷与热的交汇激起她一片战栗。两人相拥而眠,清醒过后皆是一副不愿思索其余事务的模样。也正是在这时,瑛瑛靠着仅剩的气力去撑起自己的手臂,瞥了一眼从爱意中抽身而出的薛怀,瞥见了他眸眼里的神伤。便问他:“夫君瞧着很不高兴。”她甚至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染上任何疑惑的意味。瑛瑛笃定地重复了这句话。明明此刻该是两人温情不已的时候,可薛怀却只有如释重负的怅然。他仿佛是在借着这极致的快乐来驱散心内的伤心。薛怀对瑛瑛从不设防,瑛瑛轻柔的询问也如钥匙一般叩开了他的心门。薛怀头一次用如此颓丧的话语诉说着自己对江南灾民们的歉疚。瑛瑛在一旁静静聆听,一双水凌凌的眸光里含着脉脉情意,给了薛怀莫大的鼓舞。“我什么都做不好,学武学不成,学文也学的一塌糊涂。”薛怀懊恼地说道。这些话憋在他心里许久,迟迟没有机会说出口。瑛瑛听在心里也极不好受,想安慰薛怀一句“尽人事听天命”,又觉得这话太浅,不足以抚平他心里的褶皱。她又不会说那些安国立邦、立身于民的大道理。苦恼之后,瑛瑛便上前紧紧揽住了薛怀,并让自己紧贴着他的心口,满怀依恋地告诉他:“夫君此番没有达成目的,是因您势弱。若是有朝一日您势大了,便不必瞧别人的脸色。”这话出自瑛瑛的肺腑,她虽不懂那些大道理,却明白何为人情世故。捧高踩低是人世间的常态,与人交往时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捧高踩低。她想,官场中也因是如此。薛怀达不成自己的目的,是因他的官职不够高。若想不再瞧他人的脸色,便只有往上爬这一条路。这时的瑛瑛尚且还不知薛怀是在陛下那里受了挫,也不知她这一番通俗易懂的话语会让薛怀心内震颤,自此以后,再不已君子的面貌示人。何为君子?能为百姓做实事的人才配得上一句君子。薛怀认定了此时的自己还配不上君子之名。瑛瑛的话语也给了他当头一棒。官场污浊,百姓势弱。他若当真想做出一片功绩,想为民请命,便要让自己的官职再往上升一升才是。
只有等他位高权重的那一日,陛下才会真正地将他纳进眼底。从京郊回承恩侯府后,庞氏让人煲了七日的乌鸡汤,顿顿催着瑛瑛喝下。“太医说你的身子骨比旁人弱一些,也不知是不是那回在溪涧里伤了身子,如今你们夫妻情热,正是最好有子嗣的时候,你便多喝些滋补身子的鸡汤,也好早日有好消息。”庞氏笑着对瑛瑛说。瑛瑛自然只有应下这话的份儿,她心里感念婆母的照顾,便道:“都是瑛瑛不好。”“一家人别说两家话,自从你进门之后,替我管了不少家中的庶务,也让我轻省不少,是我要多谢谢你才是。”寻常人家的婆母和儿媳哪里有这样和睦的时候?譬如说瑛瑛的嫡姐,嫁给一个门户远不如承恩侯府的人家,日日伺候婆母不说,听说连夜间都要宿在婆母的房里。那婆母有意刁难徐若芝,便笑道:“你夫君正是要考取功名的时候,如今还不急着有子嗣,你可别勾坏了他的身子。”气的徐若芝有苦难言,与自家夫君之间的关系也只是平平。瑛瑛能嫁给薛怀,能嫁来承恩侯府,当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她如此庆幸的时候,庞氏也在与薛敬川闲聊。“幸而怀哥儿娶了瑛瑛进门,从前哪里见过这孩子笑意盈盈的样子?如今见天儿地笑,人瞧着也开朗了不少。”庞氏只如此感叹道。薛敬川也对瑛瑛十分满意,道:“瑛瑛对怀哥儿极为妥帖,让我们也省了不少心。”且瑛瑛性子平和又大度,嫁来承恩侯府一年多的时日里从不曾发落责骂下人们。她在下人堆里的名声也极好。“就是母亲那儿,因为嫣姐儿和柔嘉公主的原因,总是不喜爱瑛瑛。”薛敬川无奈地摇了摇头。庞氏见状则娇笑一声道:“母亲那儿才不难呢,等瑛瑛怀上子嗣,她抱上了重孙,哪里还能记得什么柔嘉公主?”因此,庞氏也日日在小佛堂里为瑛瑛祈祷,期盼着她早日怀上身孕。薛怀倒是不急,自从被瑛瑛开解了之后,便又对官场之事重拾了热情。只是他惦记着自己的妻子,便也不会像未成亲时那般拼命。忙碌归忙碌,可该陪着瑛瑛的时候他也不会一味地耽于公差。又一月之后,瑛瑛发觉自己的月事推迟了两日,起初她不以为意,后来经由小桃提醒,才发现自己的月事推迟了十日之久。瑛瑛脸上涌起蓬勃的喜色,她先让小桃悄悄地唤来府医。待确定是喜脉后再把这好消息告诉薛怀。小桃不敢耽搁,立时亲自去请府医。 准备前阵子庞氏为了给瑛瑛料理身子, 才换了个新府医进门。这位新府医姓卫,从前在回春馆做坐诊大夫,后因家中老母病危而告辞回家侍疾。卫大夫擅长诊治妇女老幼, 近些年为了贴补家用, 便放下了心中的枷锁,日日钻营在内宅之中,为内宅的女眷们调理身子。早些年庞氏也曾得过一回妇人病, 因她羞于去请太医, 这病症便拖延了下来。幸而薛敬川亲自去回春馆请了这位卫大夫来为庞氏诊治, 庞氏才能化险为夷。此番庞氏花重金请卫大夫为瑛瑛调养身子,也是为了瑛瑛早日怀上薛怀的血脉。长房子嗣凋零,薛敬川与庞氏满心满眼地期盼着能早日含饴弄孙。即便是个孙女也好,先开花后结果也是好事一桩。瑛瑛坐在松柏院正屋的扶手椅中,搭在身侧的柔荑因紧张的缘故而止不住地发起颤来。她的眸光散乱,几乎将整个正屋内所有的陈设都望了一通。时不时便有数以万计的喜悦往她心口钻去, 一转眼儿喜悦又化为乌有, 只剩空荡荡的不安。庞氏与薛敬川的期盼人尽皆知,瑛瑛心内也十分焦急,只盼着自己能早日怀上薛怀的骨肉。为此, 她日日服药, 成天在杜嬷嬷等人的相伴下去承恩侯府的内花园里闲逛散心, 顺便锻炼一下身子。若是当真有了……她也能大大地松一口气。焦急地等待了近两刻钟,卫大夫终于在丫鬟的簇拥下赶来了松柏院。进屋后, 卫大夫连茶水都顾不上饮用,便替瑛瑛诊起了脉。因隔着软帕, 诊脉的功夫便要比寻常多上一些。瑛瑛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素白的额角都渗出了细汗来。卫大夫瞧出了她的坐立不安, 便笑着说道:“夫人的脉象瞧着像是喜脉。”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