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掩心中的焦急,便干脆走到了门扉处去瞧影壁处的景象。
苏礼实在厌恶自己这风流的姐夫,若不是苏老太太在旁坐镇,他连个眼风都不愿往许湛身上揽去。
他正侧着身望着前厅,顷刻间便瞧见了长身玉立的徐怀安。
“徐世子。”苏礼轻唤一声,立时肃正了面容朝徐怀安作了揖。
苏老太太也在婆子们的搀扶下缓缓上前,方才榻上泰山石阶,她便佝偻着腰身颤颤巍巍地要向徐怀安行礼。
“徐世子,安平王府对不住你。”
话音甫落,徐怀安立时倾身上前扶住了苏老太太,态度谦卑又惶恐,“老祖宗,您是慎之的长辈,缘何要如此折煞慎之?”
他口里只自称着表字,字字句句都透着亲昵之意。
苏老太太也看不透他的意思,这便被徐怀安扶起了身子,听他言辞诚恳地说:“今日慎之冒昧登门,是为了求老祖宗的原谅。”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许湛倍感疑惑。难道慎之不是为了寻他而来?
苏礼特意不往许湛身上瞥去眸光,便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徐怀安身上。
他越看越觉得徐怀安举手投足间彬彬有礼,与祖母说话时也恭敬有德,人更是生的英挺俊雅。
听说还是个洁身自好,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收用的真君子。
苏礼心里叹息连连,依稀记得梁国公夫人也曾问起过长姐是否婚配,可惜那时长姐已与许湛定下了亲事。
正如他与雯儿一般,总是少了点缘分。
正当苏礼胡思乱想之时,一阶之隔的许湛已走到了徐怀安身旁,疑惑不解地问他:“你是何错之有?”
什么样的错事才会让徐怀安在花宴归家之后连晚膳也顾不得用,这便又赶来了安平王府?
苏老太太心里也怀揣着同样的疑惑。
徐怀安瞥一眼许湛,心里犹豫了一瞬,便道:“慎之抓到了纵火之人。”
“什么?”许湛惊呼一声道。
苏老太太与苏礼也瞪圆了眸子,再没想到徐怀安特意登门是为了后罩房的这场大火。
苏礼是个直率人,当下便上前一步朝徐怀安福了福身,细问他个中缘由。
徐怀安满脸柔和地答道:“那人名叫张进,起火时在后罩房附近鬼鬼祟祟的想要逃出二门,正巧被我的小厮撞见,如今晚辈已冒昧地将他扭送去了刑部,未曾事先知会贵府长辈们一声,是慎之的错。”
这话说的不尽不实。
譬如徐怀安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张进交给安平王府的长辈。因这场大火是苏氏顺势而为,里头藏着些难以言喻的隐情在。
苏婉宁在内宅里过得这样艰难,徐怀安不想给她添一点烦忧。
只是他光明磊落了这二十年,今日却违背了圣人教义,说起了谎话来。
徐怀安的心里总是有些怅然。
直到苏礼欢喜着说:“太好了,既是抓到了幕后凶手,长姐也不必将这事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了。”
他是喜形于色,可却不该当着徐怀安的面前扯出内宅女子的事来,苏老太太是个极在意规矩礼仪的人,当即便瞪了苏礼一眼,制止了他后头的话语。
祖孙两人打起了眼神官司,偏偏许湛快意惯了,便走到了徐怀安跟前,笑着与他说:“慎之,我与你说个好消息。苏氏有了身孕,我父亲和母亲总算不用日日催着要嫡子了。”
方才太医诊出苏婉宁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后,苏其正便将这消息告诉了许湛。
许湛心里欣喜异常。许厉铮和邹氏日盼夜盼着长房嫡子能早日降世,为了让苏氏有孕,邹氏见天地赐下燕窝鹿茸,不仅苏氏要喝,连许湛也逃不过日夜一碗的规矩。
他心里是苦不堪言。
如今苏氏有孕,一来他不必时常留宿在松云苑里,往后也能明目张胆地去樊楼里与魁娘们寻欢作乐,谁叫苏氏有孕后伺候不了他呢。
许湛喜形于色,却是没有察觉到与他对立着的徐怀安面容里一闪而过的阴戾。
即便瞧见了,许湛也只会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眼前之人是他十几年的密友,是与亲人同样重要的挚友。怎么会在得知他有了子嗣之后露出如此阴狠的神色来?
“恭喜许兄。”徐怀安悄悄地敛下蒲扇般的睫羽,遮住了明眸里翻涌着的情绪。
苏老太太没想到许湛会这般收不住秘密。
宁姐儿这胎都还没坐稳,若这位徐世子是个口无遮拦之人,只怕不出几日宁姐儿有孕一事便会传遍整个京城。
她心里很是不悦,只可惜自己已是半截身子快入土的年迈之人,不可能一辈子照拂着子孙儿女,便索性泄了要说教许湛的心思,只与徐怀安说:“多谢世子爷为我们安平王府抓住了幕后凶手。”
其余的事她是一个字都不多探问。
“老身身子不适,便先告辞了。”苏老太太朝徐怀安歉然一笑后,便拉着苏礼离开了前院。
徐怀安恭敬地目送着苏老太太离去,待她与苏礼的身影淡出他的视线之后,他才幽幽地对许湛说:“嫂夫人既有了身孕,许兄就不该再胡闹了。”
许湛本是兴致勃勃地要留徐怀安在安平王府用膳,却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冒出这么扫兴的一番话来。
他心下不悦,去瞧徐怀安面色时,却发现他正以从未有过的冷凝眸光定定地打量着自己。
“慎之……”许湛心下发毛,总觉得此刻的徐怀安与以往那个温和端方的好友全然不同。
他仿佛是正在竭力压制着心里汹涌的怒意,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之后才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许湛不懂他,心里悻悻地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道:“我几时胡闹过。苏氏想要什么我没给她?连我房里的宝欣、宝月、宝雪都被她打发去了别的院子里,我已是对她百依百顺了。”
西边的余晖终于被浓重的夜色所吞噬,前厅的廊道上也点起了灯盏,永芦在影壁那儿提着灯探头探脑,似是在催促着徐怀安回府。
徐怀安知晓他劝服不了许湛。这世上最难改的便是人的心志,说破天他也只是个外人,管不了许湛的去向,也护不了苏氏的周全。
“嗯。”他淡淡应一声,方才赶来安平王府时的热切心绪已然冰凉一片。
徐怀安不再规劝许湛,而是寻了个由头离开了安平王府。
离去前,他越过许湛时顿了顿身形,缓缓地沉了口气,然后说:“珍惜二字,靠的是心。”
这一刻的许湛,愣在原地许久未曾回过神来。他与徐怀安相交至今,似乎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半点也不懂他。
夜色悄悄入户,许湛偏过头靠着萤萤的笼光去瞧步履匆匆的徐怀安,却只能瞧见个如风般淡去的身影。
他踩着浓厚的夜色离开了安平王府的前院,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愿与他说,仿佛是在用如此决绝的态度告诉许湛。
他们两人之间。
已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翌日一早,苏婉宁从苏老太太嘴里知晓了纵火的凶手已被缉拿归案一事。
也知晓是徐怀安抓住了这纵火之人,还特意为了这桩事赶来了安平王府。
“祖母起初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都打算拿出太后娘娘赏赐的玉如意破财消灾。谁成想这位徐世子规矩礼仪周全的处处挑不出错来,瞧着的确是风姿绰约、器宇轩昂。”苏老太太甚少有这般对人赞不绝口的时候。
宗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