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
许湛得了邹氏的嘱咐,难得没有喝个大醉伶仃,而是去了一趟莲心阁,与“失宠”甚久的莲姨娘云雨了一番。
如今苏婉宁有孕,许湛又没有再去樊楼鬼混。他若日日夜宿在莲心阁,邹氏与苏婉宁也能安些心。
只有许历铮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万分失望,偏偏他膝下只剩这一个嫡子,便是再不喜也只能将镇国公府的门庭交付在他手上。
这几日许历铮起了要帮许湛捐个官的意思。镇国公府财大气粗,本也不在乎这两三千两银子。
谁知许湛只去京兆尹混了两日,便推说同僚们个个看不起他捐官挤位的行径,明里暗里地排挤针对他。
第三日,许湛便不肯再去京兆尹点卯。许历铮舍下这张老脸才为这不成器的儿子捐了个从六品的官职,只要许湛肯踏踏实实熬上几年,难道还愁升不得官?
许湛却一味地没个正形,这样清闲又体面的差事都不肯做,可把许历铮气出了个好歹来,当下便指着许湛破口大骂道:“你这败家子,梁国公府家的徐怀安,及冠之年便靠着自己的本事入了翰林院。每日处理的杂务和公文比你多上百倍,人家却桩桩件件做的稳妥漂亮。朝中大臣们哪一个不夸他,你这混账却连个混吃等死的差事都做不好,还恬不知耻地活在这世上做什么?”
许湛近来诸事不顺,又与徐怀安闹了龃龉。他素来知晓爹娘瞧不起他,只因嫡兄殒命后才不得已将所有的期望放在他身上。
只听他冷笑一声,结结实实地跪在了许历铮跟前,说:“父亲若是这般厌恶儿子,干脆乱棍打死了我,省得儿子碍了您的眼。”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盛怒之下的许历铮果真对许湛行了家法,他还特地封锁了消息,不让邹氏来为许湛求情。
三十大棍的家法打在许湛身上,等打到十五棍的时候,许厉铮方才下令让小厮们收手。
一时又吩咐小厮去请了府医来,再搬来藤椅将许湛抬回松云苑。
这时躺在藤椅上的许湛气息奄奄地对许历铮说:“父亲已经死了个一个儿子了,果然不舍得再打死第二个。”
一席话险些气得许历铮眼前一黑。
这事过后,许历铮也是发了狠,不顾邹氏的体面,将她这些年宠溺儿子的行径大骂了一通。
邹氏也是对许湛恨铁不成钢,这一回便由着许历铮去管教许湛。
其一是将许湛身边的小厮都换了人,那些蛇头鼠目、爱撺掇主子去樊楼享乐的奴仆全都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其二是发落他后院里的莲姨娘。莲姨娘虽是良家子出身,可这回复宠之后不知为何人却露出几分妖妖冶冶的模样来,整日里勾得许湛与她放纵声色,不思进取。
许历铮便下令禁了莲姨娘的足,并花重金从慎刑司请了几个管教妇人的教养嬷嬷,要她们寸步不离地守着莲姨娘。
至于苏婉宁那里,因怀着身孕的缘故便逃开了许历铮的管教。她这个正妻也是贤良淑德的让人挑不出错来,本也没有什么可以管教的地方。
倒是邹氏被许历铮下了回面子,自觉颜面尽失,便躲在屋子里称病不出。
许历铮又纳了一房姓潘的侍妾,那侍妾本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后因家族落魄而迟迟未嫁。
此番许历铮纳她进门,是为了让她分邹氏的权,也好让邹氏收收心思,不要整日盯着儿子儿媳的那点琐事。
邹氏为此很是颓丧了一段时日。
直到她的内侄女进京后,邹氏才精神抖擞地忙前忙后,誓要拿出些当家主母的威势和气派来,也好让府里的下人和奴婢们知晓谁才是国公府的女主人。
那内侄女名为邹莺珠。是邹氏庶弟膝下的独女,后来嫁去了燕州大族,只可惜夫婿早亡,她在燕州也没了容身之地,干脆便折返回京。
邹氏的娘家早已没落,邹莺珠思来想去还是求到了这位姑母跟前。
邹氏爱听奉承话,邹莺珠便写了好几封夸赞邹氏心善大度、权势傲人的话语,果然说动了邹氏,允她来镇国公府小住一段时日。
邹莺珠并没有要为死去的丈夫守节的意思。她如今正是花一般的年纪,膝下又没有儿女,若是能背靠镇国公府这颗大树,什么样的好人家寻不到?
这一日,邹莺珠比便从二门走进了雕栏玉栋的镇国公府。
邹氏是高嫁,从前娘家的父兄不过是五品小官,嫁了人后才过上了如此显赫富贵的日子。
邹莺珠生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娉娉婷婷地跟在奴仆们的身后,先往兰苑去拜见了邹氏,之后再去松云苑与苏婉宁见了礼。
倒是许湛养了一阵子的伤,直到邹莺珠入府十日后才她见上第一面。
当初邹莺珠嫁去燕州前也与许湛有些儿时的情谊,只是十年未见,两人相见时已透出了些生分。
许湛养好了伤后,既去不得樊楼,也不想去莲心阁听嬷嬷们的教诲,便只能宿在了松云苑。
苏婉宁却一心只顾着腹中胎儿,不太爱搭理许湛。也是前段时日许湛胡闹得太过分,正经的差事不愿意去做,只肯寻欢作乐,哪里有一点即将要为人父的模样?
许湛讨了个没趣,便渐渐地也不爱往松云苑去了。整日里只待在外书房里,或是与小厮们对弈,又或是看些闲书,打发些时间而已。
他是耐不住寂寞之人,总是要磨着身旁的小厮们为他打掩护,好歹让他去樊楼潇洒一回。
“若再这么憋下去,我迟早憋出病来。”
可无论许湛怎么威逼利诱,小厮们却是不敢拿身家性命来为他作掩护。谁不知晓先头服侍许湛的小厮们各个都被打得皮开肉绽,伤重不治后便被丢去了乱葬岗。
国公爷的手段素来是雷令风行,哪个胆大包天的奴仆敢阳奉阴违?
许湛气得是破口大骂,又在书房里闷了两日后便干脆放下面子给徐怀安写了一封求和信。
信上言明他这些时日在镇国公府里寸步难行,官职没了不说,连玩乐的自由也被父亲剥夺,若徐怀安再不理他,他可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了。
这些时日许湛沉下心来思忖了一番,却还是不明白为何徐怀安要与他割袍断交。思来想去,只能将缘由归咎到苏氏身上去。
徐怀安几次三番地叮嘱他要好生对待苏氏,不要再风流成性,惹得苏氏如此伤心。
他以为徐怀安是在为苏氏抱不平。或许是看不惯他的行径,或许是因为别的。
总之,许湛难得机灵了一回,便在给徐怀安写的信上提到了几句苏氏,隐隐约约透出几分苏氏与他之间出了龃龉的意思。
他如今真成了孤家寡人,谁都不爱搭理他,只盼着徐怀安能看在往日的情谊上,好歹救他一回。
他信中所言大多都是胡诌,本是装傻扮可怜的话语,可徐怀安收到信笺之后,却立刻马不停蹄地赶来了镇国公府。
连许湛也讶异于徐怀安突如其来的现身。
只是徐怀安虽不计前嫌地登了镇国公府的门,待许湛的态度却是一落千丈。
许湛亲自从小厮手里拿来了茶盏,讨好般地将杯盏递到了徐怀安跟前,问他:“慎之,愚兄究竟是何处得罪了你?你能否让我做个明白鬼?”
徐怀安木着一张脸,没有伸手去接许湛递来的茶盏,只是漠然地瞥他一眼,笃定地说:“你叫我来,是为了寻个由头去樊楼。”
许湛愣了一会儿,将手里的茶盏重重地搁在了桌案上,一时心间气恼上涌,便道:“我知晓你觉得我对苏氏不好